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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清香之氣,撲鼻而來。

    他稍稍呷了一口,直覺清醇無比,直人肺腑,不由得稱贊道:“好茶!好茶!貴國的‘茶道’藝術譽滿全球,今天一經品嘗,真是名不虛傳了。

    ” 玉旨一郎謙虛地笑笑說:“我們的‘茶道’确實有很久遠的曆史。

    但是無論怎麼久遠也是從中國學來的。

    實際中國品茶的講究程度,更有甚于我們‘茶道’的。

    《紅樓夢》裡對‘賈寶玉品茶攏翠庵’那段描寫,真是達到了品茶考究的最高峰,連喝茶的水都是從梅花瓣上取下的雪,又裝在花甕裡埋在地下五年,才取出來沖茶喝。

    妙玉的”‘茶道’簡直使我們望塵莫及了。

    “ 王一民一聽也笑着說:“那是隻有妙玉那樣脫離紅塵的散淡閑人才能辦到。

    我讀到那裡真有點替她擔心,我怕那埋了五年的梅花雪水再變成陳年佳釀,豈不壞了茶的味道。

    ” 王一民說得兩個人都笑了。

    這時下女又用托盤端上來三個盤子:一盤水果,一盤糖果,一盤點心。

     玉旨一郎一邊讓王一民吃一邊說:“日本和中國有許多相同的東西,又有許多不同的東西。

    但是有趣的是不同當中又有相同。

    ”他一指三個盤子說,“例如敬客擺盤子,中國必須是雙數,一般是擺四盤。

    而日本卻最忌諱這‘四’字,所以隻擺三盤。

    因為‘四’和‘死’都是發西的音。

    人們怕死,也就怕‘四’。

    死和四,中國發音很相近,日本就完全相同。

    而迷信,怕死,圖吉利,這些就都和中國一樣了。

    中國每逢吉慶日子,例如過年過節,不是都不許說死嗎?” 王一民點點頭:“平常也忌諱說死,罵人話上面常常加個死宇。

    ” “日本也這樣。

    所以我說不同當中也有相同。

    譬如我們的語言是不同的,但是寫到紙上的文宇卻又相同了,‘真名’和‘假名’,一是完全從中國拿來的,一是拿了一半——單‘立人、寶字蓋、草字頭、三點水等等中國字的偏旁,就成了我們的字母。

    再譬如現代穿的衣服,中國和日本是完全不同了,尤其是婦女。

    但是在中國戲台上演的曆史劇中,卻可以看到現代日本服裝的原型,這又是不同中的相同。

    像這樣的例子,在中國和日本的衣食住行、風俗習慣等等方面,真是到處可見,俯拾皆是了。

    ” 王一民注意地聽着,品味着,思索着他談這些話的真正意圖。

    同樣的内容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它可以成為日本侵略中國的“理論”根據,也可以成為真正親善的思想基礎。

    那麼玉旨一郎想達到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想到這裡,他就接着玉旨一郎的話音,試探着說道:“您講得很精辟,很有見地。

    可是是不是有些擡高中國了?” “不,不。

    ”玉旨一郎緊搖着頭說,“我是研究曆史的——教育史也是曆史的一個分類——我非常重視曆史的真實性,曆史的真實就是這樣,日本有好多東西來源于中國,尤其是在文化方面。

    這就是我們為什麼那樣敬重唐代高僧鑒真和尚的根本原因。

    ”說到這裡,他打開書櫥,從裡面捧出一個用黃緞子帶系着的,一尺見方的木闆夾子,輕輕地放到王一民面前,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解開緞帶,打開木闆,裡面展現出一張很粗糙的黃紙——是由于年深日久而變黃的紙。

    紙上用木版印着一位盤腿打坐的中國老和尚的肖像,肖像的兩隻眼睛閉着,周圍是白色的靈光。

    肖像下面寫着“初祖傳燈大法師”,肖像周圍印着象征着祥雲的“雲卷”圖案。

    在黃紙的最下邊,有一行小字,上寫:江戶福康藥店制。

     王一民一邊看着,玉旨一郎一邊指着說:“這是我國江戶幕府初年的一張包藥紙,距離現在有三百多年了。

    ‘江戶’就是東京,‘初祖’是日本醫藥界對鑒真和尚的尊稱,‘傳燈大法師’是日本天皇賜給他的法号。

    看了這張粗糙的包藥紙,您就會知道日本朝野上下對他是如何敬重和愛戴了。

    這是曆史的見證啊!” 王一民深深地點着頭說:“好!您收藏了一份非常有價值的曆史文物!” “這是家父留給我的,在日本大概也找不到幾張了。

    ”玉旨一郎一邊說着一邊又小心翼翼地把木闆蓋好,系上緞帶,送進書櫥。

     王一民略微思忖了一下說:“這樣珍貴的文物,應該讓更多的人看一看,我建議您制成鋅版,在畫報或報紙上發表一下……” 還沒等王一民說完,玉旨一郎就搖着頭說:“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稍停了一下,他歎了口氣說,“不是時候啊!”他又直盯着王一民看了看說,“連您不都說我在‘擡高中國’嗎?您看現在有哪一個日本人能站出來說一句‘擡高中國’的話呢?把中國擡高了日本怎麼辦呢?還能在這裡當‘太君’,當‘太上皇’,像我叔叔那樣……”說到這裡他把話咽回去了,低下頭,看着腳上穿的木頭拖闆,沉默着…… 王一民也不說話,靜靜地看着他。

     半天,玉旨一郎忽然擡起頭來,他眼睛裡閃着亮光,直看着王一民說:“王老師,我今天請您來,是要把心裡話向您講講。

    因為根據我的觀察、研究和分析,我認為您是一位正派的、熱愛祖國的知識分子。

    如果說得更進一步的話,您可能不是一個人在行動……”說到這裡,他把話停下了,直着眼睛看王一民,目光那樣深沉,是觀察?是審視?還是要看到王一民内心深處的什麼?使人不解。

     王一民靜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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