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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吃光了。

    這時身上的痛感已爽然若失。

    身上輕松了,肚子裡也有了東西,第三樁生理上的要求——睡眠便相繼而來了。

    他竟在手裡拿着又子,嘴裡包子還沒咽淨的情況下睡過去了。

     塞蔔蕭睡了半個多小時,就被一場噩夢驚醒。

    不,不應該說是夢,這是事實,是方才在那群特務威逼口授下,他寫那份恥辱“字據”的場面的再現……他一個冷戰醒過來了,眼前還浮動着那“字據”上的詞句:“……我保證編寫頌揚大滿洲帝國王道樂土及日滿一德一心之劇本,為日滿協和盡忠效力……”這些字句在他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大,像一塊塊鉛闆一樣壓向他的心頭,他直覺得心往下沉,往下墜,好像被壓扁了,頭上的冷汗立即冒出來,手腳發麻,呼吸又立刻緊張起來…… 從寫完那可恥的字據,走出那“鬼門關”,一直到現在,他第一次清醒地看到自己幹了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一件後果多麼嚴重的事情!一件背叛祖國,愧對祖先,愧對家鄉父老,愧對親朋好友,更愧對自己那朝思暮想的她的可恥事情2她,她是那麼純正,那麼熱愛祖國,那麼憎恨敵人。

    自己就是為能活着看到她,能和她在一起,才忍辱求生地從那“鬼門關”裡爬出來。

    可是她,她要問起自己是怎樣出來的,自己将用何言以對?假若當她說了真情實況,她會是什麼樣子?她有那麼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弟弟,如今卻出了這麼一個貪生怕死的情人,她會痛不欲生,會唾棄、責罵、捶打……然後毫不可惜地扔掉自己,像扔掉一雙肮髒的破襪子一樣……還有那些純正無瑕的高尚朋友們,李漢超。

    王一民……他們都将遠遠避開白己,自己将會孤獨地、沒人理睬地、像蛆蟲一樣地生活下去……不,那不應該稱為生活!人的生活應該是有美好的憧憬,幸福的期待,理想的追求,勝利的信心——每天都能聽見自己勝利前進的足音,那才覺得生活是有意義的……可是這一切,從現在開始自己将完全失去,丢掉!什麼憧憬、幸福、追求、期待……全沒有了!自己已經掉進一個罪惡的深淵裡,今後隻能坐在見不得人的黑暗角落裡,編謊言,寫假話,指鹿為馬,颠倒黑白,把邪惡說成正義,把霸道說成王道,把地獄說成樂土,把侵略說成拯救……如果說這也有“期待”的話,那隻是“期待”着祖國的懲罰,人民的判決……天哪!這不就是遺臭萬年的賣國賊,國人皆日可殺的叛徒嗎?自己曾經遊過西湖的嶽王廟,那裡有跪在嶽飛墓前的賣國賊秦桧夫妻的生鐵鑄像,自己還曾咬牙切齒地在那被億萬人踢過的,已經踢出一道溜光锃亮深溝的屁股上踢過好幾腳。

    自己今後是不是也要落得這樣下場……一想到這裡他更覺心往一塊堆揪,揪得渾身哆嗦起來。

    不,不,不行!甯肯被他們倒挂,摳眼,挖心……也不能讓那“字據”留在他們手中,必須去向他們聲明:那是在嚴刑拷打和威逼恫吓下,由他們口授寫上去的,那根本不能代表我的意思,我要收回,我要毀掉那罪惡的記錄,然後任憑處置,直至被殺,被剮,也再不說一句背叛祖國的話了。

     塞上蕭忽地扶案而起,一下把斜對面那個絡腮胡于中年人驚醒了,原來他也睡過去了,大概從那“鬼門關”才出來的人都要經過這大緻相同的程序。

    對,一定是這樣,你看,他也睜着一雙驚恐、絕望的眼睛向前邊望着,他也在悔恨吧? 塞上蕭看着他那雙絕望的眼睛,心又像被人揪了一把似的。

    他猛一轉身,舉步向外走去。

    他的腳雖然還隐隐作痛,邁起步來也不靈便,但他卻走得很快,是那“壓驚鎮痛咖啡液”(實際應為“嗎啡液”)的作用,還是極度興奮和激動的結果?抑或是兼而有之? 當他快走到門旁的時候,侍者攆上來了,他喊着:“哎,先生,先生,您算了賬再走。

    ” 塞上蕭一愣神站住了,問:“多少錢?” “連特别飲料加一起一共五塊七毛八。

    ”侍者說完直着眼睛看塞上蕭,他要看他的反應,甚至等他發問:為什麼這樣貴?當時一個三鮮餡水餃才一分錢,五角錢能吃一頓不錯的飯,而他這卻要五塊多,這不是在敲竹杠嗎?所以一般人一聽這個錢數都是先驚訝後發問,但是今天這位卻完全與衆不同,他臉上沒一點反應,嘴裡沒說一個不字,伸手從西服兜裡摸出一個大錢包,從裡面抽出一張十塊錢的“綿羊票”,一伸手遞過去。

     侍者一邊接錢一邊說:“您稍候一下,我去找錢。

    ” “不必了。

    ”塞上蕭轉身走了。

     侍者完全被驚呆了,當時吃飯都賞小櫃,但是吃五塊多賞四塊多的闊綽主兒他還是頭一次遇見。

    他也不是女招待,也沒有特殊貢獻什麼,竟然給這麼多……,直到塞上蕭走出門去侍者才從驚呆的狀态中恢複過來,忙攆出門,對着塞上蕭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說:“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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