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了,大闆牙班長指揮着兩個兵守着橋頭,其餘的大兵都跟着大闆牙向橋下江邊奔來,其速度之快,就像被獵人追趕的兔子一樣。
七八個日本兵奔到江邊的時候,跳進江中的人還沒有露出水面。
這時有兩個兵已經把大個子散扔在岸邊的西裝和襯衣抓到手中,在兜裡亂翻着……
嘩啦一聲水面被沖開了,有兩個人腦袋同時露出水面,一個臉向上,是在仰泳嗎?不,不像,仰泳怎能一動不動……一個仰着脖,面向日本兵站立的岸邊,用一隻胳膊劃着水,緩慢地向前遊着……
日本兵喊起來,他們用日本語喊着:“幹什麼的?”“你是什麼人?”
沒有回答,水中人隻管向岸邊遊着。
在喊叫中有人拉槍栓,是要開槍?
這時翻西裝兜的日本兵舉着幾張名片對着班長喊起來:“哎,班長,跳水的八成是我們日本人,還可能是個官呢!”
班長急接過名片看。
名片有六張,五張上面都印着“第一中學副校長玉旨一郎”的字樣,隻有一張上印着“玉旨雄一”的名字,右上角的官銜是:“黑龍江省參事官、濱江警備司令部、哈爾濱特别市警察廳主席顧問”。
班長一看這名片不由得一吐舌頭。
這個玉旨雄一他看見過,一個月前由若山中将陪着巡視江橋的時候他還給他站過崗呢。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往水面上看看。
這時江裡的人已經遊得離岸很近了,岸上的日本兵仍然喊着,而且槍口都正對着那兩個人的腦袋……
大闆牙眼珠子一翻,他已經看明白水裡的不是玉旨雄一,那麼就可能是叫王旨一郎的副校長了。
都姓玉旨,又揣着他的名片,可能是一家人……一想到這,他立即對着那群亂喊的日本兵大喊一聲:立正!
這“立正”一出口,就像一隻大手掐住了所有日本兵的脖子一樣,立即鴉雀無聲了。
大闆牙走到大兵們面前,手揚着片子壓低聲音說:“江裡的可能是我們日本人,在沒弄清情況以前,要注意禮貌。
”
大兵們齊聲應是。
江中人已經遊到岸邊了。
這時岸上的日本兵才看清,原來臉向上那個人已經牙關緊閉,大概被淹死了,是下邊那個劃着水的人拖着他遊過來的。
那個劃水人猛然從水裡站起來,水沒到他的腰部,他用雙手托起那個被淹者,一邊趟着水往前走一邊向岸上喊着一口純熟的日本話,他果真是日本人。
他喊的意思是:我叫王旨一郎,這個落水者是一位重要人物,他現在被淹昏迷了,你們當中有哪位會急救,請快過來。
大闆牙班長首先答應着向水中跑去,其餘大兵全部跟着下了水,在一陣水花四濺的忙亂當中,昏迷不醒的塞上蕭被擡上了岸。
由大闆牙班長指揮着,将塞上蕭頭朝下放躺在岸邊斜坡上,然後解開他的衣服扣子和腰帶,在鼓脹得圓圓的肚皮上一陣推摩,隻聽肚子裡一陣嘩嘩聲響過,塞上蕭先是哼哼幾聲,接着把嘴一張哇哇吐起水來……
一直緊張焦急的玉旨一郎咧開了嘴巴,他為能把塞上蕭從死亡線上拉回來而興高采烈。
他覺得塞上蕭這投江自盡的行動正是他悔愧難當的表現。
玉旨一郎認為自殺也是一種勇敢精神的表現。
這無疑是受了日本武士道精神的影響。
日本武士之子女,在幼年時代就是學習自殺,男子切腹,女子割頸,到需要死的時候要從容不迫,視死如歸,這才是真正的武土道精神。
美國人類學家本尼迪克特博士,曾寫過一本書《菊花與刀——日本文化的諸模式》,指出了日本人行為上的極度矛盾性:一方面愛好菊花,培養美與戒慎;一方面又崇拜軍刀,鼓舞冒險與戰争。
玉旨一郎是反戰的,但日本武士道那種認為“有勇氣把握自己的生命的,便能把握别人生命”的觀念,卻使他對敢于自殺的人産生一種同情甚至敬重,這種觀念形成他性格中的悲劇因素。
塞上蕭又重新回到人間了!他呼吸着,一哼哼着,但卻不睜眼睛。
他肉體上精神上的創傷都過分嚴重了,無論怎樣呼喚,他還是不聲不響,始終在昏迷當中。
玉旨一郎請大闆牙領着到橋頭堡裡,往一中挂了一個電話,他請王一民立即坐出租汽車前來。
半個小時後,由王一民把塞上蕭送進南崗孔氏醫院的頭等病房裡,除交托給共青團員景秀蓮多方關照外,又把柳絮影找來看護着他。
王一民把這一切都忙完以後,天已經快黑了。
他急忙離開了孔氏醫院,準備去參加撒傳單的行動。
今夜十二點,要把湯北大捷的勝利喜訊,遍告全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