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剛過,王一民就來到了炮隊街,當他拐進街口,走到離盧家不遠的地方的時候,看見電線杆子旁斜倚着一個穿白仿綢對襟汗衫的中年人,正斜着眼睛往盧家大門那邊看。
王一民一搭眼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忙裝成沒看見他的樣子,面向前方,把急步變成慢步,從容不迫地走着。
但就在這時,他又發現在盧家大門對面,新修的那座二層樓前邊,站着一個人,面容看不太真切,身形卻很熟悉,原來又是那個花臉特務秦得利!難道有這樣巧,肖光義又和他們撞到一塊去了2就在王一民發現秦得利的時候,秦得利也看見王一民了。
他忙一扭身,躲到新蓋樓房的青磚垛後面去了。
從前那些青磚是零散摞着,不高,現在都整整齊齊垛在一塊,有一人高了,把秦得利那瘦小的身軀遮掩得嚴嚴實實。
王一民略一思索,立即打定主意,他加快腳步,直向磚垛走去。
他已經走到磚垛前邊了,秦得利還不出來,王一民并不想到磚垛後面去找他,隻站定身形,對着磚垛後面說了句:“秦警尉,請走出來見見吧。
”
秦得利被叫出來了。
他那花臉又憋得紅不紅紫不紫的,腮幫子上的瘦肉抽搐着,卻強擠出一絲苦笑,對王一民像行禮又不像行禮地哈了一下腰說:“王老師,想不到在這裡巧遇了。
”
“是巧遇嗎?”王一民目光炯炯地逼視着秦得利說。
“當然,當然……”
“什麼當然!”王一民伸手一指盧家大門說,“葛明禮在這院裡看見過我,你們知道我在這裡住,又來找麻煩。
”
“不,不敢,不敢。
”秦得利連連擺着手說,“您是玉旨一郎閣下的好朋友,閣下吩咐敝人的話至今還在耳邊響。
敝人就是吃了熊心豹膽,也不敢再對您無禮。
”
“那你躲在這裡于什麼?”
“我,我是偶然在這路過……”
王一民回身向後面一指說:“哪裡還站着一個,也是偶然路過?”
秦得利随着他的手往那邊看,隻見那個穿白仿綢對襟小汗衫的家夥正抻着脖子往這邊看,隔得遠,秦得利給他使眼色也看不見,急得秦得利磕磕巴巴地說:“他,他……我不認識呀!”
“好吧,我馬上就過去問問他。
請你在這等着。
”王一民說完拉了一個要走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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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得利忙一拉王一民說:“王老師,您,您何必這樣呢,我,我……唉!”他打了一個唉聲,又一跺腳說,“咱當明人不做暗事,我就對您實說了吧……”他剛要說什麼,又賊眉鼠眼地往左右看了看,發現身後已經有兩個行人站下聽聲,新樓上也有一個描眉打鬓的女人探頭往樓下看,便伸手往馬路對面一比量說,“能不能勞您駕過馬路那邊去說?”
王一民點點頭,舉步就往盧家大門前走。
等走到門前回頭一看,這個秦得利卻沒跟他一塊走。
這家夥躲開大門,斜穿馬路,貼着身子靠在大牆上,擠眉弄眼地向王一民招手。
王一民隻好走過去,面對着他站下,一眼不眨地直盯着那張花臉看。
秦得利又絲哈了一聲,往前探着身子,壓低了聲音說:“實不相瞞,我們是奉命在這辦案的。
”
“辦什麼案?”
秦得利眼珠子一轉,把聲音故意壓得更低地說:“我們在追拿一名逃犯。
”
“什麼逃犯?”
“身份還沒大弄清楚。
八成是胡子,也備不住是慣盜。
”
王一民冷冷一笑說:“胡子,慣盜?這也歸貴科管?”
“這……”秦得利還要講什麼。
王一民一揮手說:“好了,我們不要再談下去了。
請你立刻把你的人領走!如果等一會兒再發現有你們的人在這一帶活動,就不要怪我無禮了!”
王一民最後幾句話聲音大了些,驚動了院裡的老田頭,門一響,老頭出來了。
王一民一回身,一甩袖子,大踏步走向小門。
老田頭忙向門旁一站,王一民進院了。
秦得利昨夜已經見過老田頭,怕被認出來,忙一扭臉。
可是老田頭已經看清他了,他那張皮包骨的花臉太容易辨認了。
“怎麼回事?你又來了?”老田頭往前走了幾步對秦得利說,“要不要我去回禀老爺,出來再會一會你?”
秦得利這時隻好回過頭來,狼狽不堪地揮揮手說:“不必了,不必了。
”一邊說着一邊繞開老田頭,慌慌張張地向街口走去。
王一民進到院裡,習慣地擡起頭來向二樓東邊一個窗口望去,就像在晴朗的月夜下舉頭望明月一樣,隻要一擡頭,就能看見明月在何方。
他第一眼就看見她正站在窗口前,向他凝望着。
她的身後站着柳絮影,她們倆都微含笑意,面帶春風。
王一民那一直處于緊張的神經立刻松弛下來,就像狂奔了一段路程的人跳進溫水浴池一樣,整個身心都輕松了。
他長籲了一口氣,心裡懸着的一塊石頭落了底。
她已經用表情傳過來無聲的信息:你的學生肖光義平安無事。
她身後的柳絮影在為她做注釋。
你看,信息又來了,她的右手微微向西指着,頭也向西邊歪了歪。
王一民随着她的手向西邊一看,隻見自己住的屋子開了半扇窗,冬梅站在窗後,露着半邊臉,向他招着手。
王一民心裡明白了。
他向東邊窗口點了點頭,加快腳步,向西樓門走去。
王一民跑上樓梯,冬梅正從屋門口探出身子望着他。
她見王一民腳步又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