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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繞,手腳連着身子給捆得緊緊的,一點也動不得。

    他們兩人旋即把湯富海放倒,兩個大笆鬥一個給套在頭上,一個給扣在腳上,又用繩子把兩個笆鬥縛牢。

    湯富海的頭看不見了,腳看不見了,整個一個人都看不見了,隻是在兩個笆鬥之間露着一截身子。

    奚福同何貴把他擡到天井裡。

     這時,暮色從太湖那邊悄悄地升起,白茫茫的湖水和天空連成一片。

    村子裡靜靜的,倦遊了一天歸來的麻雀一陣陣從村子的天空掠過,有的就落在朱家大廳的屋檐上,發出帶有一點兒疲勞的啁啾的聲音。

     朱暮堂手裡托着水煙袋,走到客廳前面的白石台階上,對奚福說: “抛吧。

    ” 他們兩個把笆鬥和湯富海拎起,使勁向對面的青磚牆根一抛,噗咚一聲落在石闆地上,像兩個車輪子似的,直滾到牆腳下才停住。

     “去聽聽他有啥話要講?” 奚福馬上跑到牆根,彎下身子,沖着湯富海的頭部仔細地谛聽:笆鬥裡發出哎喲哎喲的聲音。

     湯富海給裝在笆鬥裡,兩眼發黑,啥也看不見了,啥也聽不見了,隻感到渾身上下痛楚。

    他四肢給捆得直苗苗的,和身子緊緊連在一道,絲毫不能動彈。

    他想用力把繩子崩斷,可是這繩子非常結實,越用力,捆得越緊,不使勁倒反而顯得松一點。

    他沒有辦法解開繩子,不得不聽憑他們擺布。

    剛才給他們兩個人往空中一抛,重重地落在石闆地上,他頭昏眼花,人事不知。

    過了半晌,他才慢慢蘇醒過來,不曉得自己是死了呢還是活着,覺得渾身如同給鋒利的小刀紮了似的,特别是繩子捆綁的地方,更是痛得要命。

    他不禁發出哎喲哎喲的叫喚聲。

     奚福等了一歇,沒有聽到湯富海說話,便回禀了朱老爺。

    朱老爺把眼睛一楞,那濃眉下面的兩個眼珠子就仿佛要從眼眶裡跳出來似的,氣呼呼地說: “拎過來,再給我抛!” 朱筱堂注視着牆腳下的笆鬥,他深深感到爸爸的威力真大! 奚福同何貴把湯富海擡過來,放在地上。

    湯富海在笆鬥裡面并沒有聽見朱暮堂說啥,但他給擡過來以後,馬上意識到又要抛了。

    他頭上濕渌渌的,不曉得是出汗還是流血。

    憑他這個身體,是經不住這樣抛來抛去的。

    他想起阿英母女兩個,該早已到了上海,也許已經找到了秦媽媽,正在訴說在鄉下遭受的苦難。

    如果說出來,阿英又要跳進朱家的火坑,那個罪哪能受的了?說不定還要帶動她娘。

    甯可讓自己一個人上油鍋,也不能再讓年紀輕輕的女兒去過刀山了。

    他咬緊牙關,忍受剮心似的痛楚。

     朱暮堂見他們兩個人發呆似的站在那裡沒動,便生氣地說:“快點!” 他們兩個人立刻把湯富海提起,往空中一抛,噗咚一聲,不由自主地向牆根滾去。

    奚福這次不等老爺吩咐,主動地走過去,彎下腰,側着耳朵聽:沒有一絲兒聲音。

    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低下身子去聽:還是沒有任何聲息。

    他連忙跑到朱老爺面前,曲着背,說: “老爺,這家夥死哪!” “死哪?” 朱暮堂不相信,走下石台階,皺着眉頭,思慮地說: “給我打開來看。

    ” 湯富海給打開來,滿臉血迹,破棉襖的下擺那裡也流出紅殷殷的血,仍然沒有呼喚的聲音。

    奚福用手放在湯富海的嘴巴上,等了一歇,他鼻子裡吐出輕微的氣息。

    奚福擡起頭來,望着朱暮堂說: “老爺,還有一點點氣……” 朱筱堂走前兩步去看了一眼,又膽怯地捂着鼻子退回來了。

     朱暮堂濃眉一皺,生怕有啥意外,自己推脫不了責任,慌忙果斷地說: “趕快把他送回去!” 蘇沛霖懂得朱老爺的心思:立刻送湯富海回家,一不負死亡的責任,二不必貼一口薄皮棺材。

    他對他們兩個人加了一句: “越快越好,路上不要停,放到他家就回來。

    ” “誤不了事,蘇賬房,你放心。

    ”奚福邊講,邊和何貴松了湯富海身上的繩子,弄了一塊門闆,急急忙忙把湯富海送回了家。

    這時天已經黑盡了,整個村子的輪廓消逝在昏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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