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梅佐賢展開眉頭,露出得意的樣子,望着陶阿毛,說,“你倒給我說說看。
”
“常和他們接近;他們要啥,我就贊成啥;他們反對啥,我就反對啥;有機會,就搶在他們頭裡講……”
“對,”梅佐賢說,“你今後要多看點報,特别是《解放日報》,要學會用他們的話講。
”
“我就懶得看報。
有訂報的錢,我不如去喝兩杯。
”陶阿毛有意這麼說,其實他每天在廠裡都看《解放日報》。
“唔,”梅佐賢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馬上對門簾叫道,“茶房。
”
那個青年服務員揭起門簾進來,他知道十個客人有九個客人是性急的,一進門恨不得馬上給他把飯菜擺好,一定又是催了。
他一進門便搶先說:
“飯菜馬上就到。
”
“先來個拼盤和一斤老酒,快。
”
“得,”他随口應道,“慢不了。
”
陶阿毛一聽到酒就什麼也不計較了。
他說:
“你說的對,要看報,特别要看《解放日報》。
”
“報錢我付好了。
”
“那小意思,沒關系。
”
“你應該多學他們那一套,講話要多帶些新名詞,什麼政治覺悟呀,工人階級的領導呀,翻身呀,進步呀,……”
“唔。
”陶阿毛聽入了神,想不到酸辣湯的肚裡倒蠻有些貨色,平常不大看得起他,聽他這些話很有道理,其實這一套他比梅佐賢知道的還多,但他有意露出佩服的神情,說,“是的,你說的真好。
”
服務員送進來臘味拼盤和一瓶老酒,梅佐賢給陶阿毛斟了一杯,小房間裡旋即散出一股濃郁的醉人的清香。
梅佐賢舉起杯來,說:
“來,先幹一杯。
”
梅佐賢隻飲了一點,陶阿毛卻把一杯酒喝得幹幹淨淨,連聲贊好:
“這個酒真醇,不是和你一道來,喝不到這樣的好酒。
”“喝好酒的日子多着呢!”梅佐賢暗示地望了他一下,“你說,這次改組,你當個副的,能夠嗎?”
陶阿毛認真地想了一下:
“當個委員主任啥的,我看,問題不大……”他見了好酒就恨不得一口喝掉,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飲了一半,說,“弄的好,工會副主席也可能弄到手,不過……”
他沒有說下去,梅佐賢看他眉頭一皺,知道他的心理,想起上次在弟弟斯咖啡館談話的情形,緊接上去代他說:
“要花點錢,是啵?”
“啊喲,我的廠長……”
“噓——”梅佐賢用右手的食指指着他的鼻子,“你小聲點。
”
“你真行,”陶阿毛把聲音壓小了,“你真行!”
服務員又送進菜來,梅佐賢等他走了,才說:
“辦事哪能不花錢哩,”他從口袋裡掏出二十萬塊錢①放在陶阿毛手裡,“不夠,給我說一聲,就給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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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那時還是用的舊币。
“好的好的。
”陶阿毛一邊說一邊又飲了兩杯。
“我還有點事,阿毛,要先走一步。
飯錢我去付,你慢慢吃。
”
“你不吃點嗎?”
“不,”梅佐賢說,“今天晚上有人請吃飯,你一個人吃吧。
有好消息馬上報告我,副主席。
”
陶阿毛搖頭說:
“梅廠長,你别開玩笑。
”
“怎麼?”
“你為啥叫我副主席?”
“工會一改選,你不就是副主席了嗎?”
“現在還不敢說,就是改選,也不一定選上。
”
“那沒有問題。
”梅佐賢好像比陶阿毛還有把握,他眯起眼睛說,“今後,我們要密切合作哪。
”
“我聽候梅廠長的吩咐。
”陶阿毛見小房間外邊沒有人影,他放低了聲音說,“就是這次選上了,怕也當不長。
”
“那為什麼?”梅佐賢皺起眉頭,困惑地問。
“最近市面上流傳四句詩,你聽說了嗎?”
“沒有。
啥詩?”梅佐賢歪過頭來,急切地問。
“這四句是,”陶阿毛右手的食指按着右邊的太陽穴,想了想,才慢慢念了出來,“民國四十年,八魔鬧中原,去了口上口,來了天上天。
”
“梅佐賢睜大了兩隻眼睛:
“這是啥意思?”
“最初我也不懂,後來人家講給我聽,才鬧明白了。
口上口指的是日本,天上天呢,就是美國。
”
梅佐賢愣了一下,皺起眉頭一想,懷疑地問:
“一九五一年美國要占領中國嗎?”
“我聽人家這麼說,誰曉得是真是假。
”
“這是誰編的?”梅佐賢聽陶阿毛的口氣,松了一口氣,露出有點不相信的神情。
陶阿毛立刻嚴肅地說:
“不是人編的,聽說是乩訓。
”
梅佐賢肅然起敬地說:
“那一定是真的,扶乩是很靈驗的,說不定啥地方出了劉伯溫。
”
“我不信那一套。
”陶阿毛搖頭說。
“這是神仙的指示,不能不信,——我母親就相信扶乩。
”
“啊!”陶阿毛楞着兩隻眼睛。
“不管哪能,你先設法選上再說。
”梅佐賢惦記着要向徐總經理交差。
“能選上,我當然不反對,隻是現在還很難說……”陶阿毛嘴上雖然這麼說,臉上的表情卻好像有九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