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求你?追求你的人多的很哩。
”
她聽到這句話很得意:
“那當然啦。
”
他聽她那得意的口吻,馬上澆下一盆冷水:
“就是沒有人敢要你,算我倒了黴,瞎了眼睛,看上了你。
”
“我也是沒有睜眼睛,碰上你這個騙子。
”
“我是騙子?”他仍然很冷靜,毫不激動,慢條斯理地說,“很好很好,是你講的,别賴。
那你為啥要上騙子的當?為啥要愛一個騙子呢?現在不必再受騙了。
”
她氣沖沖地說:
“我當然不再受騙了。
我想透了:和你在一道整天挨饑受餓,看别人的臉色,聽别人的閑言閑語,還要受你的腳闆氣,我貪圖啥?”
說到這裡,她的眼角上忍不住流下了兩滴淚。
他狠狠地又逼緊一句:
“我也沒有用絆腳索把你絆住……”
她想起今後這樣困難的日子怎樣熬法,娘家帶來一點錢貼光了,借債的門路絕了,能夠典當的物事也很少了,轉眼到了秋涼的時候,日子更難打發,于是下了決心:
“那我走。
”
說了這句話,她看他的臉色。
他坐在沙發裡穩穩不動,電燈光射在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刻,涼冰冰地說:
“不送,不送。
”
“好,我走。
”
她真的拔起腿來就走,橐橐地跨出門去。
她暗暗回過頭來觑了他一眼,料想他會走過來拉住她,這樣可以挽回僵局。
但是他的屁股連動也沒動,安然躺在沙發裡。
她抹不過臉來,徑自下樓去了。
鼓着勁走到後門,她忍不住站了下來,反問自己:“真的這樣走了嗎?”她懷念起初婚的生活,那時候朱延年的生意做得不錯,她自己手頭也寬裕,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度了一段甜蜜的生活。
現在朱延年正是倒黴透頂的辰光,忽然離開,丢下他一個人也說不過去,何況他有個姐姐,還有那位上海工商界有名人物的姐夫,不會忍心看着他這樣潦倒下去。
她的心軟了,未來美好生活的遠景在她眼前閃耀着。
她掉轉身,回到樓上,看到朱延年仍舊是安穩地坐在沙發上,一股怒氣從她心頭沖起,想留下的念頭淡薄下去,但也不甘心就走,卻又不好改口,她氣呼呼地說:
“要走,沒這麼容易,寫下筆據。
”
朱延年用眼角掃了她一下:
“好嗎,你愛寫啥就寫啥……”
劉蕙蕙賭氣拿起紙筆來就寫了離婚字據,并且在上面簽了名,然後扔給朱延年,鼓着勇氣說:
“你簽字吧。
”
朱延年真的在上面簽了字,而且折好放到自己的口袋裡去了。
她一看事态嚴重,情勢發展不是如她所預料的,過去想把字據搶回來,朱延年哪裡會給她,搶了兩次搶不到,便哇的一聲倒在沙發裡埋頭放聲大哭了。
朱延年看也不看她一眼,輕輕地走到樓下的客堂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