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部長有點冒失,萬一不肯,不但碰個大釘子,說不定講徐義德包庇地主,可吃不消啊!他說,“區裡頭寸怕不夠……”
“找市裡?”
“上海市委方面,人頭不熟……”
“那就不找吧,讓我哥哥死在牢裡好了。
”
“不,不,一定要想辦法,我,我正在動腦筋哩,”他用右手肥肥的食指敲了敲右邊的太陽穴,辯解地說,“我并不是不想法子,我是想找一個妥當可靠的法子,否則不起作用,也是白費心機。
我想,這事發生在無錫,一定要在無錫托人情才好,……”
“你是想推到我娘家身上嗎?無錫除了我們朱家以外,盡是些窮親戚窮朋友,共産黨來的那幫子新人,誰也不認識。
”
“我倒想起一個人來了……”
她臉上露出了笑意:
“誰?”
“有位馬慕韓,是上海工商界的紅人,同無錫黨政方面的首長很熟,今天晚上有個聚餐會,可以碰到他……”“那就找他吧。
”她感到哥哥有救了,這才松了一口氣,說,“那你快去吧!”
他看看窗外的太陽老高,玻璃窗戶上反射的陽光把屋子裡的紅木家具照得亮堂堂的,閃閃發光。
他說:
“還沒到辰光。
”
朱暮堂有救了,她想到嫂子和侄子:
“鄉下這樣亂法,嫂子他們老是蹲在鄉下也不是個辦法,你看,要不要把嫂子和侄子他們接到上海來住?”
“接到上海來住?”他愣了一下。
“唔。
”
“上海……也是共産黨的天下,……”
“城裡究竟比鄉下好些。
”
“這個……共産黨的事……很難說……”
“我曉得你怕,不敢讓嫂子和侄子他們來!”
“你讓他們來好了,讓他們住我家裡,看我怕不怕!”“真的嗎?”她沒想到他這樣幹脆,主動要嫂子侄子來住。
“當然真的。
”
“那我馬上就寫信給他們,要他們接到信就來……”
她站了起來,準備去寫信。
他穩穩坐在那兒不動,說:
“朱暮堂在獄中,要不要有人照料照料?”
“有蘇沛霖他們。
”
“你剛才不是說朱家那些傭人佃戶都變了心嗎?他們肯照料朱暮堂?”
“你說的倒也有理,那就讓他們暫時在鄉下住着吧。
”
“我倒希望他們能來我這裡住下,”他心裡想:現在鄉下鬧亂子可以住到城裡,将來城裡鬧亂子,住到啥地方去呢?早想辦法,還來的及,不如搬到香港去住,省得擔這份心事!把廠搬走,沒有這個可能;全家走,也容易引起共産黨注意;他一個人走,把三個老婆都撂下?舍不得。
馬上申請出境,也不是一天能夠辦到。
縱或一時離不開,香港總是一個退路。
最近徐義信沒有信來,叫他放心不下。
守仁也沒消息,更是不像話,這孩子一定白相野了,把娘老子放到腦殼背後了。
他得安頓安頓,寫封信給弟弟,要他好好經營,管教管教這個小畜生,萬一上海風聲緊了,他想法去香港,也有個立足之地。
他同情地說,“他們在鄉下的日子也不好過。
”
“是呀,我想去一趟,看看他們。
”
“你自己去?”
“唔。
”
他想了一想,轉彎抹角地說:
“你能去一趟,親自看看他們,當然很好,就是這個時機不好。
暮堂給抓到牢裡,誰曉得有啥别的原因,法院在審理這個案件,一定要調查有關的人,你自己找上門去,萬一牽連到你身上,連累我們徐家,那可不好!”
“我不去看看,放心不下。
”
“你說的對,連我也想去看看他們,可是,辰光不對頭,不去吧,又不放心,真是左右為難……”他皺起眉頭,在想香港的新廠,怎樣可以快點發展起來。
她見他為難的神情,說:
“你别發愁,這樣好了,我不去,你看,叫老王去一趟哪能?”
“叫老王去,唔,這也是個辦法。
”他不好再不同意,但也不完全同意,掉轉話題說,“不過,他去哩,作用不大,看看他們是可以的。
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把暮堂弄出來。
”
“你說的對,天色不好了,太陽都下去了,你快去找馬慕韓去吧。
”
“好的,我去換身衣服。
”
“我叫老王準備準備。
”
他走出卧房的門,又回過頭來,不放心地說:
“他走以前,讓我交代他幾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