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永真會想點子,出題目給我做文章。
”他想起昨天大兒子宏福給他談的檢驗的事,說,“那麼,先談談棉紡等級檢驗問題吧,大家覺得哪能?”
“聽說棉紡業最近很關心這個問題,談談也好,”金懋廉說,“我沒有意見。
”
“金融界真是消息靈通,馮永祥說,“棉紡業的事體也清楚。
”
“那當然,銀行裡哪行哪業的事都清楚,尤其是我們的懋廉兄。
”柳惠光說。
他曾經向金懋廉軋過頭寸,知道金懋廉對西藥業也了解。
“但是比我們永祥兄差的遠。
金懋廉一句話還過去,馮永祥不言語了。
“好。
”徐義德插上去說,“最近花司①為了促進棉紗的品質,提出檢驗分等的辦法。
别的廠我不曉得,就我們滬江紗廠來說,這個辦法行不通。
應該憑商标分等級,商标是我們各廠多年努力的結果,不管是飛馬或者是雙魚,在市場上有多年的信用,這就是等級。
憑商标等級最好了。
我們要一緻反對花司這個檢驗分等的辦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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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花司:指上海花紗布公司。
江菊霞點頭稱是,碰一碰潘董事長,說:
“這确實是一個大問題,”她伸出細嫩的胳膊向台子上的粉紅的菊花一指,來加重她的語氣,“據公會方面接觸到的廠方來說,這兩天大家都為這件事議論紛紛,除了個别沒表示态度以外,幾乎是全體反對花司的辦法,他們要求棉紡公會出來撐他們的腰,正面向花司表示态度:幹脆不同意。
”“不能同意。
”潘宏福的通達棉紡廠的機器是新舊參半,産品質量不高,當然怕檢驗。
“對呀。
”這是大家的聲音。
朱延年立刻想到發往蘇北的那二百磅的酊劑,如果也像棉紗這樣一檢驗,那不是等級問題,而是真假問題,就很嚴重了。
他緊張地說:
“反對檢驗。
”
大家不知道他的話裡包括也反對檢驗藥品。
在大家一緻反對聲中忽然有人這樣說:
“這件事體要仔細考慮,不應該簡單地反對。
花司這次提出來是為了促進棉紡品質,這一點我們反對不得,一反對,我們就沒有道理了。
檢驗分等也不應該一筆抹殺,等級高的工繳高,等級低的工繳低,這也是一個公平合理的辦法。
我們辦廠的應該努力提高産品質量。
我同意檢驗分等。
”
大家聽了這一番議論,暗暗吃了一驚,視線都集中在這個人的身上。
他是一位三十出頭的青年,坐在大餐台子的尾端,恰巧和潘董事長面對面,他的父親是上海棉紡界的有名人物,出身于破落地主家庭,從小喜愛錢财,青年的時代就在錢莊裡當學徒。
他父親生平相信陰陽先生,遇事求神問蔔,曾經有一位相面先生看了他父親的面相之後,說:“從氣色上,不宜讀書做官,但将來地位高于道府,可是無印。
名利雙收,一路風光。
”這雖是幾句無稽之談,他父親私下卻很高興,拚命鑽研《美國十大富豪傳》,找發财緻富的門徑。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他父親見紗廠賺錢,就和朋友合作,開辦了興盛紗廠。
當時美國為推銷機器,紗廠設備可以分期付款,他們乘此機會添了一萬紗錠。
這樣一帆風順,逐漸發展,加上他父親深深懂得若要發,工人頭上刮的剝削妙訣,锱铢必計,千方百計地剝削工人積蓄了不少錢,把朋友的股票吃過來,興盛紗廠就成了他家唯一的大股東。
這個廠發展到上海解放前夕,已經是具有十萬紗錠的現代化的紗廠了。
上海解放不滿一月,他父親因病過世,這份産業就落在兒子手裡。
這青年擔任了興盛紗廠的總經理,但他對于辦紗廠卻是一個十足的外行。
他從複旦大學畢業出來還不到兩年,滿腦筋裡盡是些遠大計劃和個人的抱負,束縛在一個十萬紗錠的紗廠裡,他并不滿足。
他自己常說:希望在人民政府裡有個一官半職,雖不能名揚天下,也盼望榮宗耀祖,鄉裡知名。
他最初對辦廠沒有多大興趣,後來經過朋友勸說,告訴他:要想有個一官半職,首先要搞好經濟基礎,辦廠就是自己的政治資本。
他這才扭回頭來關心廠裡的生産。
他姓馬,叫慕韓,工商界的人叫他小開。
徐義德仔細研究了馬慕韓的意見,見大家不發言,他笑嘻嘻地望着馬慕韓說:
“慕韓老弟,我不同意你的意見。
”
“你可以提出你的意見,德公。
”馬慕韓嚴肅地望了大家一眼,露出很相信自己見解的神情,說,“大家研究。
”
“棉紗等級檢驗是個非常複雜的問題,首先是等級如何劃分?其次是如何檢驗?誰來檢驗?檢驗不對怎麼辦?既然等級檢驗,那我們多年努力結果的商标還要不要?老實講,在座沒有一個外人,我們這些私營廠大半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