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裡靜悄悄地沒有人聲,楊健獨自一個人在枯黃的草地上踱着方步。
他擡起頭來,凝視着深藍色的天空,數不清的星星閃爍着光芒。
中共長甯區委員會和長甯區協商會的幹部們都下班回家了。
遨遊了一天的飛鳥也栖息在高大的楠樹的溫暖的窠裡了。
楊健忙碌了整整一天,雖然預定的工作都完成了,但他不放心就離開,從嚴志發和餘靜反映的思想情況看,區裡一些黨組織在建立統戰委員的問題上還存在不少思想障礙,需要解決。
他一邊望着天空,一邊思索這個問題。
他認為需要召開一次會議,把要建立統戰委員的有關黨組織的負責人找來,再從頭詳詳細細把這個問題說清楚,否則即使建立起來,展開工作也還是有困難的。
他對自己說:
“對,這個禮拜内就得召開。
”
他想好了主意,打了一個哈欠,感到有些疲倦了,邁開疲乏的兩腿,向馬路那邊走去。
區委機關宿舍在馬路那邊的一條弄堂裡。
他走進宿舍看到自己卧室裡黑烏烏的,有點奇怪了,難道說戚寶珍出去了嗎?他跨進卧室,扭開電燈,聽到微弱的歎息一般的說話聲:
“誰啊?”
他聽到這細而長的低低的聲音,大吃一驚,徑自走到床邊一看,躺在那裡不是别人,竟是戚寶珍。
他驚慌地劈口問道:
“怎麼,又不舒服了嗎?”
“唔……”她有氣無力地講了一個字,就好像沒有勁道講下去了。
在電燈的照耀下,可以清清楚楚看見躺在床上的戚寶珍。
她整個身子給一床淡藍色的布被子蓋着,隻有一個頭露在被子外邊。
頭上包紮着一條白細布手絹,長長的臉,高顴骨,兩眼深陷,隐藏在濃眉下面,薄薄的嘴唇有點發白,一望而知她已經病得很久了。
“你怎麼頭上又包起來了,發熱了嗎?”他坐在床邊,低低地問她。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用手按着她的額頭,等了一忽,說:
“熱還沒退哩,——啥辰光發燒的?”
她低低地簡單地說:
“下午。
”
“那你為啥不告訴我?”
“你整天忙的那個樣子,我哪能忍心告訴你?我不能幫助你工作,心裡已經過意不去了……”她一句一句很吃力地講。
“再忙,不能生病不管,你這人,真是的,自己受罪,連說也不說一聲……”
他拿過床邊小幾上的體溫表放到她嘴裡去,注視着她癯白的面孔。
她有心髒擴大症,平常不能過度疲勞,更不能劇烈運動;病發作起來,一顆心像是要從胸口跳出來,連躺下也不舒服,氣喘不過來,要靜靜地靠着,身旁不能離人。
她一見沒有人在旁邊,心就更慌,懸在半空似的沒有依靠。
她雖然在區政府文教科工作,可是一年當中倒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家裡休養的。
她怨恨自己得了這樣的富貴病,能吃能白相,就是不大能工作。
她對疾病不服輸,有時勉強去上班,一投入工作,開頭幾天,一般的還能支持,甚至安慰自己:看樣子可以工作下去了,漸漸忘記自己是一個病人了。
不到一兩個禮拜,身子漸漸不支,在辦公桌前,或者在會議上,忽然病又發作,再回家裡休養一個長時期。
當然,每一次病發,她都得到一次教訓。
不過,隔了一些時日,她常常把過去的教訓忘掉,又想工作了。
最近一個時期沒有上班,休養得身體确實好了些,昨天受了一點寒涼,早上又收拾了一下屋子,身子疲勞,下午就發了高燒。
他從她嘴裡拿出體溫表,在電燈下仔細尋找那根細細的水銀柱,上升到三十七度三。
他告訴她度數,說:
“還好,隻有一點點熱沒退。
最高多少?量過沒有?”
“三十九度四。
”
“你身體不好,又發這樣高燒,你不應該不告訴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