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學海摸不着頭腦。
他的眼光向草棚裡一掃,也還是不了解。
他望着張小玲。
張小玲看出他眼光的意思,就告訴他要約湯阿英去參加團日活動,問他:
“你同意嗎?”
張學海随口答道:
“參加團日活動是好事,當然同意。
”
“不拖阿英的後腿?”張小玲調皮地又問了一句。
張學海反攻她一句:
“我也不是婦女,不會拖後腿的。
”
張小玲有意把臉一闆,一本正經地說:
“你這個話不對頭,解放以後的婦女和從前不同了,同樣要為人民服務,誰也不會拖後腿的。
”
“是呀,”湯阿英支持張小玲。
她說,“我從來也沒拖過學海的後腿。
”
張學海發覺自己剛才說法不妥當,不再去和張小玲争辯,接上去隻是說:
“我也沒有拖過阿英的後腿,她要到啥地方都行。
”“走吧,阿英姐。
”張小玲的眼光轉到張學海的身上,說,“今天留你在家裡料理,好啵?”
學海一邊點頭一邊笑着說:
“老婆去參加團日活動,丈夫留在家裡收拾屋子,妙得很。
”
“這有啥不可以?”
“可以,可以。
”
奶奶反對湯阿英出去開會參加活動啥的,但學海答應了,她就忍不住責問道:“禮拜天自己去開會,真的把學海留在家裡?”
“娘,讓她去吧,我今天沒事,待在家裡也好。
”張學海說。
“這個世道真是大變了。
”
奶奶說了這句話,無可奈何地深深歎息了一聲。
她心裡是完全不同意湯阿英出去,可是張小玲親自來找她,學海又當面答應了,她不好再說。
張小玲想起還有巧珠。
她向巧珠拉手:
“走吧。
”
巧珠像是一隻輕捷的小燕子,飛也似的撲到張小玲的面前。
她的心已飛到門外去了,希望馬上就走。
湯阿英過去一把把她拉過去,闆着面孔說:
“我去參加團日活動,家裡沒人,你不能再去。
你在家裡陪奶奶。
”
巧珠嘟着小嘴:“我不。
”
她的滴溜圓的小眼睛擡起來望着張小玲,祈求張阿姨幫她說句話。
張阿姨真的代她請求:
“帶去也沒關系。
”
“不,她留在家裡,陪奶奶。
”
“讓她去吧,”奶奶也幫她說,“今天沒啥事體了,有事,我自己做。
”
“不準去。
”
張小玲深知湯阿英的脾氣,說出了的話絕不改變,她不好再堅持,安慰巧珠道:
“下次阿姨帶你去。
”
巧珠失望地低下頭來,兩隻小手交叉在自己胸前,不滿地摸來摸去。
她的眼睛發紅,眼眶有點潤濕了。
學海走上來拉她過去,親了親她的額頭,說:
“團日活動是大人的事,沒啥好白相。
你和奶奶在家裡白相,讓她們去吧。
”
她的小眼睛羨慕地望着媽媽和張阿姨走出了草棚棚,沒走兩步,媽媽忽然又回來了,她以為是來帶她去的。
可是媽媽沒理她,徑自走到爸爸面前,囑咐道:
“爹的信複了沒有?”
“沒有,”張學海搖搖頭,故意和她開玩笑,說,“我鬥大的字認識不到一擔,哪能寫法呀?”
“你不是上了夜校,認識了很多字,連封信也不會寫?”
張學海有意逗她:
“你呢?為啥不寫?”
“我才是鬥大的字認識不到一擔。
”湯阿英不好意思地說。
“上夜校呀!”
“等我上好夜校再複信,要等到哪一年呀?”
“反正沒啥大不了的事,遲點複也沒關系。
”
湯阿英聽他的話講的不對頭,便站下來,認真地說:
“你這是啥意思?”
張小玲見他們兩個人像是在擡杠,連忙趕了回來勸解。
張學海見湯阿英那股認真勁,更進一步逗她:
“我和他也沒見過面,這個信哪能寫法啊?”
湯阿英反問他:
“沒有見面,就不能寫信?”
張小玲從張學海嘴角上的微笑裡察覺出他是在和她開玩笑,便指着張學海說:
“沒有見面,當然可以寫信,女婿給丈人寫信,更是應該。
今天是廠禮拜,阿英出去參加團日活動,分配你在家裡料理家務、帶孩子、寫信。
”張小玲不管張學海答應不答應,拉着湯阿英的手,得意地說,“走!”
張學海望着她們兩人慢慢遠去的背影,諷刺地說:“這倒新鮮,女的出去開會,男的在家料理家務、帶孩子、寫信,——婦女真是解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