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延年關上經理辦公室的門,坐到寫字台的面前,自言自語: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童進這青年經常出去聽團課,開會,簡直不務正業,變得越來越壞啦,膽敢在我面前一句頂一句,實在太不成體統了。
唉,……”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眼睛對着窗外發愣。
窗外高聳入雲的大樓遮去了半個天空,另一半天空上有一大片雲彩上鑲着金邊,把雲彩照得透明。
金邊黯淡下去,那一大片雲彩就像是用舊了的破棉絮挂在漸漸灰暗的天空。
暮色無聲地降落在上海繁華嚣雜的市中心區了。
朱延年望着暮色又想起福佑藥房募股的事:那天在徐義德家分送出去的福佑藥房的總結書和計劃書,怎麼毫無消息,難道真的是石沉大海嗎?柳惠光不理睬還有可說,韓工程師一點意思也沒有?馬慕韓看了之後竟然會絲毫不表示?還有,……他一個個想下去,都沒有下文。
他的心情像是那一大片的暗灰色的雲彩一樣。
他對着那片雲彩沉默了很久。
窗外閃爍着點點的燈光,慢慢越來越多,形成一片燈光的海洋。
耀眼的霓虹燈光把半個天空映得血紅,像是在燃燒。
這燈光給朱延年帶來了希望。
他努力安慰自己:沒有下文不等于完全絕望,投資一種企業是一件大事,不說别人,就拿自己說吧,要投資大利藥廠也猶豫好久,想了又想,才下了決心;為了調頭寸,又耽擱了一些時間。
馬慕韓說得好,他是辦棉紡廠的,對西藥業外行,精力照顧不過來。
這也是實情。
想到這裡,朱延年的臉上有了笑紋,對自己說:得等待一些時間。
過了一會兒,仿佛已經等待了很久,他有點不耐煩了。
他希望福佑藥房馬上很快地發展起來,想四面八方伸出手去。
把能夠弄到手的頭寸都集中在朱延年的名下,先給自己買輛小轎車。
啥牌子?倍克不錯,又大又穩又氣派,但是價錢不含糊,怕要兩三個億;還是節省一點,那麼,小奧斯汀,也不錯,幾千萬就差不多了,就是太寒伧。
福佑藥房的總經理哪能坐小奧斯汀,跟着馬慕韓、徐義德他們一道往來也不像個樣子。
頂合适是雪佛萊,不大不小,樣子也不錯,雖說是屬于二等貨色,坐出去也不算寒伧,在市内跑跑不錯的。
要是節省點,還可以弄一部八成新的雪佛萊,那更劃算。
朱延年似乎已經坐在自己的雪佛萊的小轎車裡,他要司機先在漢口路四馬路兜個圈子,開慢一點,好讓同業中的人首先知道朱延年的黃金時代又到了。
可惜同業中沒有一個人站在門口等候朱延年的汽車經過。
他又想了一個辦法,坐車子去登門拜訪,把車子就停在你門口,你們不得不看一下吧。
或者,朱延年出面請一次客,派自己的雪佛萊去接送客人,那還不馬上傳遍西藥業嗎?這一傳,工商聯的那些巨頭們馬上就會知道。
他們如果不知道,隻要坐着雪佛萊去出席一次星二聚餐會就得了。
窗外不時傳來汽車的喇叭聲,朱延年這才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并沒有坐在雪佛萊裡,而是坐在他的小小的辦公室裡。
他怪那些人太不夠朋友,為啥收到福佑藥房的總結書和計劃書到現在還不給一個答複呢?即使不立刻确定認股多少,也可以先表示一下态度啊。
啥原因沒有消息呢?是不是總結書和計劃書寫的不好呢?也許是吧。
他半信半疑。
他回過頭來一看:辦公室裡黑烏烏的,伸手去揿亮了寫字台上的台燈,打開總結書和計劃書仔細地重新審閱,第一頁前言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
本書所述各點,在總結方面者,均系過去業務上之實際情況,具體切實,必要時并列表說明。
在計劃方面,均為即将執行或部分已開始執行者,今後本藥房業務上之發展,大體根據本書指明之方針。
這一段話并無漏洞,而且說得既懇切又肯定。
為啥還得不到那些朋友的信任呢?他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