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延年把信往抽屜裡一放,咔的一聲關起抽屜,氣生生地說:
“曉得哪。
”
他說完話,低下頭去看平攤在玻璃闆上的福佑藥房的總結書和計劃書,把童進冷清清地扔在一旁。
童進站在他的寫字台前面紋風不動,一對眼睛出神地注視着他。
童進的眼光裡流露出不滿的神情,緊閉着嘴,努力壓制内心激動的感情。
等了一歇,童進見他還不擡起頭來,仿佛忘記自己站在那裡,實在忍不住了,不得不說話,聲音卻很輕:
“朱經理,這是戴俊傑、王士深兩位同志的來信啊。
”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朱延年仍舊沒有擡起頭來。
“你答應寄到朝鮮去的貨,要早點寄去。
志願軍不比别的機關遲幾天不要緊,這些救急用的藥早寄去一天,可以早救活幾個最可愛的人。
他們在前線流血打美國鬼子,我們沒有别的支援,應該把貨早點配齊寄去。
他們催過兩次,這次不能再不寄了。
”
朱延年聽童進理直氣壯一個勁在講,簡直制止不住。
他把福佑藥房的總結書和計劃書拿起,然後用力往寫字台上一掼:
“我有要緊的事體在辦,盡在這裡羅哩羅嗦做啥?”朱延年從抽屜裡把那封信取出來,對着童進說,“你曉得他們在啥地方?美國的飛機在朝鮮天天轟炸,志願軍躲也無處躲,藏也無處藏。
從後方送到前線的給養彈藥百分之五六十都給炸毀,真正送到志願軍的手裡隻有這麼一點點。
我們現在哪能寄藥?”
“正是因為這樣,我們的藥更要寄。
後方的彈藥送到前線很困難,前線更需要彈藥。
戴俊傑說,前線隻要有藥,就可以多救活幾個志願軍。
他們臨走的辰光,不是希望我們早點把藥寄去嗎?”
“有藥,當然可以治病,這還用你說,啥人都曉得。
可是送不到前線有啥辦法?”朱延年見童進一本正經地在堅持,他不好再發脾氣。
為了緩和一下童進的情緒,他放下笑臉,嘻着嘴說:“藥當然是要寄的,别說是志願軍的,就是一般客戶也要寄的。
你年紀還青,你不懂得。
我們辦事要講究效果。
這幾天報上登着美國飛機轟炸朝鮮很厲害,現在把藥寄去也沒有用。
我們對志願軍同志要負責,不能亂寄。
寄丢了怎辦?過一陣再說吧。
”
童進給朱延年這麼一說,心動了。
他覺得朱經理究竟和自己不同:年紀大,社會經驗豐富,看事體有遠見,辦事體牢靠。
他的不滿的情緒漸漸消逝,反而感到剛才對朱經理頂撞有些不妥當。
但他還是關心這批藥啥辰光能夠寄出,等了一會兒,對朱延年輕聲地問道:
“啥辰光寄出才好呢?朱經理。
”
“這個麼,”朱經理像煞有介事地用右手的食指敲一敲太陽穴,在凝神思考。
他心裡想:别瞧不起福佑藥房的夥計們,就連童進,解放以後也和以前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