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了,走過去一把把他拉起來,指着水路,急着說:
“現在沒水,爹,用不着修水路……”
“沒水就不修?”他的眼光還是注視着那條像鋸齒似的水路,想再蹲下去。
“以後修來的及,”阿貴堵着嘴說,“現在修了,沒兩天,人家踩來踩去又壞了。
”
“等我把這一段修好……”他固執地又蹲下去,修他腳下的那一段。
阿貴拗不過爹的脾氣,他不肯走,自己不好意思先走,也不好意思空着兩隻手站在旁邊觀望,于是也蹲下去,幫助他很快修好,弄得滿手是泥土,站起來說:
“行了吧?”
他望了望那一段水路,想象中水可以很順暢地流進來,一點也不會漏出去,滿意了。
他站了起來,說:
“行了,行了。
”
他們兩人順着田埂走去。
阿貴走在前面,腳步很快;他走在後面,仿佛怕踏死腳下螞蟻一樣,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阿貴走了沒兩步,身後的腳步聲忽然消逝了,回過頭去一看:他蹲在田裡整頓田埂了。
阿貴無可奈何地“啧”了一聲,隻好走回去,站在他身旁,語氣裡流露出不滿的情緒:
“哪能又整起田埂來了?”
“整整好走路哇!”
“唉!”
他也知道兒子肚子餓了,心裡焦急,便說:
“這塊整好就走……”
“好,好好……”
阿貴搖搖頭,沒有别的辦法,隻好再動手幫忙一同整整田埂。
太陽已經高高地升到天空,耀眼的陽光射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們兩人修了水路又整田埂,身上有點汗浸浸了。
湯富海一宿沒合眼,又勞動了這一陣,身子有點乏,也覺得餓了。
這次是他先提出來要走,阿貴連忙拍拍手上的泥土,和爹一同走去。
爹走了沒兩步,總要回過頭去看一看那兩畝八分地,戀戀不舍。
田野上遠遠傳來一陣陣鑼鼓聲,吸去了阿貴的注意。
他向四邊張望:田野上一座一座的村莊上空都飄揚着五星紅旗,越向村子走去,那喜洋洋的鑼鼓聲聽得分外響亮,像是每個村莊每戶人家都在辦喜事。
他不由地順口唱了起來:
東莊紅旗飄,
西莊鑼鼓敲;
敲鑼打鼓幹什麼?
土地改革完成了……
爹聽到阿貴的歌聲,回過頭去,眯着眼睛注視了他一下,嘴角上漾開笑紋,高興地說:
“瞧你不起,也會唱洋歌了!”
“村裡老師教的,大家唱,我也跟着學會了。
”
“你這孩子,”他認為阿貴從小沒有念過一天書,沒有喝過墨水,将來不會有出息的,想不到也會唱起洋歌來了,心裡按捺不住地喜悅。
他打算以後有機會讓阿貴上上學校,說,“等你爹把田種好了,秋後收成好,也給你念念書。
”
“真的嗎?”阿貴早就想念書了,過去飯都吃不上,不好提這件事。
“你爹會說瞎話?”
“那好。
”
他們回家吃過早飯,爹在床上打困一歇,找了一塊紅布條,請村裡教師在上面寫了五個字:“感謝毛主席”。
他拿了一根一丈來長的細細的竹竿,帶着那塊紅布條走了。
他走到兩畝八分地那裡,把紅布條拴在竹竿頭上,将竹竿深深地插在兩畝八分地當中,那塊紅布條像面小國旗似的,迎風招展。
他又站在田邊東頭張張西頭望望。
他回來,快樂得嘴都合不攏來。
在路上碰到蘇沛霖,他有意高聲叫道:
“鐵樹開了花,土地回老家。
”
“鐵樹開了花,土地回老家。
”蘇沛霖學湯富海得意的腔調,也唱了起來。
他迎上去,對湯富海說,“這回算是真的翻身了!”
湯富海聽他的話講的不錯,便“唔”了一聲。
蘇沛霖接着說:
“過去我們村的田地盡讓朱半天一個人霸占着,他像個皇帝似的,騎在我們頭上,叫我們挨饑受凍,吃不飽穿不暖,福氣就叫他一個人給享去了。
現在地主給打倒,田地還給農民,今後再也不受地主的氣了。
湯老伯,你說,是啵?”
“湯老伯”這三個字湯富海聽來特别新鮮,他想起過去蘇沛霖對他的态度,有意頂了一句,說,“那可不是,你最清楚不過了。
”
蘇沛霖的臉頓時紅到耳朵根子,抱歉地說:
“我這個人糊塗。
過去在朱半天手下,給他逼的沒辦法,捧了人家的飯碗,隻好服人家管。
有些事,老實說,我心裡也不同意的。
過去對不起你的地方,請湯老伯高擡貴手,讓我過去。
”
湯富海心裡的不滿,給蘇沛霖一說,慢慢消逝了。
他說:“我也曉得是朱半天使喚你那樣做的,可是也有你的賬。
”
“那是的,那是的。
怪我糊塗,沒有看清世道,不是為了糊口,混碗飯吃,早離開他就好了。
”
“現在離開也不遲。
”
蘇沛霖顯出驚異的神情,說:
“湯老伯,你還不曉得嗎?我早和朱家一刀兩斷了。
過去吃的苦頭不夠嗎?這回可明白了。
”
“那好呀!”
蘇沛霖怕他再深問下去,慌忙轉了話題:
“你分的那二畝八分地真好啊。
”
“是塊寶地。
”湯富海一聽到談他的地,就眯起眼睛笑了。
他說,“好好經營,收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