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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不能放,外邊不能藏,這可為難啦。
”大太太皺起了眉頭。
徐義德想了一想,說:
“藏在親戚朋友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千萬不能講裡面是啥物事,等事後取回來,就保險了。
”
“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好。
義德,你為啥不早說,害得我擔心。
”大太太一個勁地稱贊。
“沒有想起,哪能說。
”
“這許多物事,哪能藏法,弄丢了,可擔當不起啊!”
林宛芝本來想她多拿點物事出去藏,聽朱瑞芳的話,她有點不敢了,怕萬一弄丢了,朱瑞芳那張嘴不會饒人。
全叫朱瑞芳去藏嗎?萬一徐義德有個意外,那就要在朱瑞芳手下過日子,那個罪也不是好受的。
她沒有做聲,暗暗觑着大太太,想來大太太一定不會讓朱瑞芳一人去藏的。
大太太也不做聲。
她心裡早有打算,不管徐義德哪能厲害,也不管徐義德哪能喜歡林宛芝,他總不能把紅媒正娶的大太太放在一邊。
朱瑞芳看出林宛芝眼光的用意,連忙對大太太說道:
“你把家裡物事帶到蘇州藏起來,一定保險。
”
“這個,”大太太心裡高興,又不高興,高興的是受到朱瑞芳的尊重和信任;不高興的是這一來會得罪了林宛芝,朱瑞芳叫她做惡人,徐義德也不一定同意。
她自己無兒無女,娘家也沒至親骨肉,何必做朱瑞芳的擋箭牌呢?不如往朱瑞芳身上一推,守仁将來不會忘記她的。
她說:
“蘇州路太遠,帶來帶去不方便。
瑞芳親戚朋友多,還是你出個主意,藏在上海啥地方,拿起來也方便。
”
“這個責任不小,我可承擔不起。
”朱瑞芳滿意大太太這一番話,她有意往外一推,隻要林宛芝不敢承擔,自然落在她的身上了。
林宛芝緊緊閉着嘴,一句話也沒答腔。
大太太和朱瑞芳穿連裆褲,她感到自己孤孤單單的。
幸好徐義德坐在她房間裡,她還有點依靠。
她要試試徐義德的心:
“我看義德的辦法比我們哪一個都多。
”
徐義德看透了她們三個人的心思,特别是朱瑞芳一把緊緊拉住大太太,叫他地位很難處,他愛林宛芝,也不能把大太太、朱瑞芳和兒子甩在一邊呀!他胸成成竹地說:
“家裡的珠寶首飾和一點存款,我已經考慮好了,暫時給你們平分成四份,一個人一份,由你們自己去收藏。
不出事體,将來再取回來。
”
“好的。
”朱瑞芳對于自己分到兩份(徐守仁那份當然也是她的)雖不十分滿意,也覺得不錯了。
因為她知道大太太不能不分一份,林宛芝呢,徐義德的心頭肉,當然非有一份不可。
大太太和林宛芝自然沒有意見。
徐義德安排妥當,他站起來,走到窗口,拉起鵝黃色的窗帷,推開窗戶,一陣夜晚的涼風吹來,心裡感到很舒暢。
他向花園裡一望:靜靜的,四周的燈光早熄滅了,那些洋房的輪廓消逝在茫茫的夜霧裡。
他看看表:不知不覺已經快十二點了。
他怕家裡人說錯了話,又關照一句:
“大家要記住,講話要一緻。
就說啥也不曉得,最好不過了。
”接着,他打了一個哈欠。
“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義德,你放心好了。
”大太太站了起來,斜視了林宛芝一眼,又說,“不早了,該睡覺啦。
”
她悻悻地走出去,料到今天晚上丈夫不會到自己的房間去。
“我也要睡覺了,娘。
”徐守仁走到朱瑞芳面前去。
朱瑞芳攙着他的手走了。
林宛芝見她們都出去了,趕緊過去把門關上,轉過身來,關懷地問徐義德:
“餓啵?老王還預備了宵夜哩。
要吃,我叫他送來。
”
“不餓,”徐義德搖搖手,說,“宵夜怕早涼了。
”
林宛芝走到衣櫥面前,拉開上面一個抽屜,拿出一個首飾盒來。
她坐到沙發上去,把首飾盒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仰起頭來,對徐義德說:
“這個哪能辦呢?”她把盒子打開,裡面放着各色各樣的手表。
手表是徐義德心愛的物事,也可以說徐義德是一個手表收藏家。
凡是市面上出現一種名貴的新牌子的手表,他馬上就買來。
過去,還沒有到上海的,他就托人從瑞士,從美國或者是從香港捎帶來。
全國解放後,上海市場上很少有新手表出現,他對自己所收藏的手表越發喜愛了。
林宛芝不提起,他幾乎忘記了。
他坐到林宛芝身旁去,把盒子裡的手表拿出八九個來看看,放到自己耳朵邊聽聽走聲,立刻又小心地放進去,說:
“這些物事我全權委托你了。
”
“我給你好好藏起,一定丢不了,你啥辰光要,就啥辰光給你。
”
“好,親愛的……”徐義德摟着她的肩膀,附着她的耳朵,生怕有人來偷聽似的,講話的聲音很低很低,說了一陣,最後聲音才放高了,“那裡面有二百根條子,必要的辰光,你可以設法拿來用。
這是給你的。
”
徐義德把後面五個字的語氣說得特别重。
林宛芝聽得心裡暖洋洋的,徐義德對她究竟是和别人不同啊。
她在徐公館裡是最幸福的人。
第二天早上,徐義德把另外一個地方五十根條子,單獨告訴朱瑞芳:“這是給你留的。
”
朱瑞芳感激地扶在徐義德的肩上,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