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義德很快就知道郭彩娣到工會報告去了。
他料到工會方面馬上一定會派人來,便對梅佐賢說:
“你讓他們給我送一碗陽春面來。
”
“陽春面?做啥?”
“其中自有道理。
你給我照辦好了。
”
“那容易。
”
梅佐賢剛走出廠長辦公室沒有一會,餘靜帶着嚴志發和郭彩娣走了進來。
餘靜剛才在路上想,過去上了徐義德的當不止一次了,這一次得牢牢記住楊部長的話,好好研究徐義德的言行。
一個單純而又老實的人,對付像徐義德這樣的人,實在感到棘手。
她想不到世界上竟有像徐義德這樣的人。
但是也很有興趣,可以得到非常寶貴的鬥争經驗。
楊部長親自到廠裡來領導,她的信心更高了。
徐義德見他們三個人走了進來,立刻從辦公桌那邊走過來,把他們三個人讓到迎窗那邊的咖啡色的皮沙發上坐下。
他自己坐在下面那張單人沙發裡,正好靠近餘靜旁邊。
他向他們敬香煙,沒一個人會抽的。
他自己點燃了一支中華牌香煙,跷起二朗腿,暗暗向嚴志發掃了一眼,臉上堆起一片假笑,說:
“這位還沒有請教,貴姓是——”
餘靜給徐義德介紹了嚴志發。
徐義德笑着說:
“我們早一會在會客室見過。
”徐義德看見郭彩娣坐在上面那張單人沙發裡,正和他面對面,一直在盯着他望。
他早猜出他們的來意,但是他裝出完全不了解的神情,彎着腰,低聲問餘靜,“諸位光臨,有啥指教嗎?”
“有點事想和你商量。
……”
餘靜還沒有講完,徐義德就接上去說:
“歡迎,歡迎。
請問,啥事體?”
“夥房裡今天晚上沒有錢買菜了,你曉得啵?”
“啊!”
“希望你早點發錢給他們。
”
“哦……”徐義德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郭彩娣看徐義德這副腔調心頭早就冒火了,見他不慌不忙的勁,更叫她忍受不住。
她大聲叫道:
“你還不曉得嗎?别裝蒜了,你想停夥嗎?”
徐義德欠身說道:
“不敢,不敢。
”
郭彩娣對着徐義德說:“今天晚上要開夥。
”
“當然,當然。
”徐義德坐在沙發上,抽了一口煙,慢吞吞地說,“不開夥哪能行呢,那大家會餓肚子的。
”
“那你快點發菜錢吧。
”餘靜以為問題解決了。
“錢嗎?實在對不起,我沒有了。
”
“你會沒有錢?”郭彩娣嘴上濺着白沫,說,“鬼才相信!”
“實在沒有錢。
”徐義德不動聲色地說。
“徐先生,我希望你講話老實點。
”一直沒有吭氣的嚴志發開口了。
“我講話從來老實的。
沒有錢,我說有錢,那不是騙你們嗎?”
工友送進來一碗陽春面。
徐義德要他把面放在沙發前面那張長方形的矮桌上面。
徐義德看見陽春面上撒了一些碧綠的雪白的蔥花,随着面的熱氣,散發出一股清香。
徐義德問大家:
“諸位用過早點了嗎?”
大家點點頭。
“對不起,我還沒有吃早點,”徐義德端起那碗陽春面來,吃了兩口,說,“一個錢逼死英雄漢。
沒有錢也實在沒有辦法。
老實講,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吃過陽春面,也不曉得陽春面是啥滋味。
可是沒有錢,我今天也不得不端起這碗陽春面了。
”說到這裡,徐義德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好像不勝傷心似的。
他吃了一口又停了下來,仿佛沒有澆頭,很難咽下這碗面。
郭彩娣不滿地瞅了徐義德一眼:
“吃陽春面有啥稀奇?我們工人天天吃。
有的吃還算好的呢,有的人連陽春面也吃不上。
”
“那是的,那是的。
”徐義德避着郭彩娣的眼光,低着頭又很快吃了一口。
餘靜看徐義德一口一口地在吃陽春面,這無論如何不是假的。
難道徐義德真的沒有錢了嗎?徐義德有錢餘靜是了解的,是不是徐義德一時沒有現款了呢?這一點,餘靜就不清楚了。
“你吃陽春面,你吃海參魚翅,你愛吃什麼就吃什麼,同我們都沒有關系。
”嚴志發看徐義德這位演員又在他們面前表演了,心中做嘔,忍着一肚子氣,指着陽春面,對徐義德說,“徐先生,你的态度要老實點。
”
“嚴同志說的真不錯,現在是新社會,每個人都應該老老實實的。
我徐義德一向老老實實的,在同業中沒有一個人不曉得的。
嚴同志剛到我們廠裡工作,大概還不十分了解敝人的脾氣。
敝人辦事從來都是老老實實的。
不信,你問問餘靜同志。
她了解人最深刻細緻了。
她是了解我的。
”
餘靜上過他的當,嘗過滋味,聽他這麼說,特别提高了警惕,說:
“我過去不了解你。
最了解你的是你自己。
不要再花言巧語的了,老老實實地解決問題吧。
”
徐義德大吃一驚:餘靜居然講出這樣的話來。
他不相信是餘靜講的。
他把眼睛眯成一條線,向餘靜瞟了瞟,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