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萬确是出自餘靜的嘴。
他預感到“五反”檢查隊進廠以後的變化,連餘靜也和過去不同了。
他在餘靜身上看到楊健的影響。
他對自己說:今後得小心點。
他不正面回答餘靜的話,隻是說:
“餘靜同志的話真有道理,最了解一個人的是他自己。
這說法再對也沒有了,再對也沒有了。
”他接着哈哈奸笑了兩聲。
梅佐賢從外邊走了進來,看見廠長辦公室裡的氣氛很緊張,他站在門那邊,沒有往前走,眼光落在徐總經理的身上,想從他的表情上來判斷自己該不該進去講話。
徐義德料他有事情,因為他們談得很僵,來個梅廠長,正好做自己的幫手。
他便對梅廠長點點頭:
“進來坐吧。
”
餘靜往長咖啡色的沙發角上一靠,讓出點地位給梅佐賢坐。
他知趣地端了一張椅子,坐在徐義德旁邊。
徐義德想把剛才的事岔開,特地問梅佐賢:
“有啥事體?”
“有。
”梅佐賢的眼光對着餘靜,沒有說下去。
“說吧。
”
“工務上報告,明天花衣不夠了,再不進花衣,明天要關一部分車……”
郭彩娣一聽要關車,不等梅佐賢說完,便跳了起來,指着徐義德的鼻子說:
“徐義德,你好厲害啊!停夥不算,又想停工!”
“講話斯文點,不要動手動腳的。
”
“你為啥要停工?”郭彩娣并沒有給徐義德吓倒,仍然指着他的鼻子,絲毫也不放松,氣呼呼地說,“你講!”
“這件事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我和大家一樣,希望每部車子都轉動。
沒有花衣,那是工務上的事,為啥不早進,我剛到廠裡來,也沒把花衣藏到家裡去,怎麼質問我呢?”“你是總經理,廠裡的事,你不負責,要我們工人負責嗎?
沒有花衣,要我們工人空手紡出紗來嗎?”
徐義德見郭彩娣一步不讓,他的口氣緩和了一些,說:
“廠是我辦的,我當然要負責。
沒有花衣,可不能怪我。
這是工務上的事。
為啥早不報告?我正要查……”他轉過來,一本正經地對梅佐賢說,“你要工務上寫份報告給我,沒花衣為啥早不報告?辦事太不負責了。
”
“是呀,我也這麼說。
”
郭彩娣怕徐義德往郭鵬身上一推,自己滑過去,接着說:
“不管哪能,不能停工。
别往工務上推,你不設法,今天可不能放你過去!”
徐義德見她直蹦直跳,指手劃腳,他越是顯得冷靜和安詳,不慌不忙地說:
“不放我過去,那好,我就不過去。
”
嚴志發懂得對徐義德這樣的人發脾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他讓她坐下來慢慢談。
她一屁股坐到沙發裡去,身子給彈簧一震,又跳了起來。
她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嚴志發對徐義德說:
“你看過軍管會開展五反運動的四項規定嗎?”
“看過,看過。
”
“徐總經理可關心政治哩。
人民政府的政策法令他都要看上幾遍。
”梅佐賢在旁邊幫腔說。
“看過了,很好。
那你為啥要違反軍管會的規定?今天停夥,明天停工,我看過幾天就一定要停薪了。
”
“是呀,”餘靜給嚴志發一提醒,頓時察覺出徐義德的陰謀,漲紅着臉說,“你有意三停!”
“沒有這回事。
”
嚴志發逼緊一句:“那為啥停夥停工?”
“這是誤會。
”
“那你要開夥開工。
”
“當然要開夥開工。
”
“先發菜金,後進花衣。
”餘靜緊接着說。
徐義德對餘靜這兩句很同意:“這樣安排很好。
”
“錢呢?”嚴志發問。
“沒有。
”徐義德把門關得緊緊的。
“你會沒錢?”郭彩娣的聲音又高了,“哼,鼎鼎大名的徐義德忽然一個錢也沒有了,就是三歲小孩子也不相信啊。
”
“這是事實。
”
“我曉得,徐總經理真的沒有錢。
”梅佐賢堆下滿臉的笑容說。
看見嚴志發氣呼呼的,他連忙收斂了笑容,陰沉着臉。
“事實?”嚴志發也有點忍不住,他大聲質問。
“事實,”徐義德不動聲色地說,“這兩天頭寸緊,同業中拉不動,行莊又不放款,人民銀行要押款,再借,我廠裡機器腳上都要貼滿了人民銀行的封條了。
沒有錢,這是鐵的事實。
”
“真的一點錢也沒有了嗎?”餘靜不相信徐義德哭窮。
“真的一點錢也沒有,我要是騙你,餘靜同志,我可以對天發誓……”徐義德把希望寄托在餘靜身上。
“一點辦法也沒有嗎?”餘靜不相信的眼光注視着徐義德。
“要是有辦法早就想了,何必費這些口舌哩。
如果有錢,早就拿出來了。
我不是那種耍手段的人。
”
“徐總經理辦事從來是爽爽快快的。
”梅佐賢對大家說,“這一點請各位放心。
”
嚴志發懶得聽徐義德這些鬼話,他直截了當地說:
“我們不管你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