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似乎很有把握。
徐義德坦白不坦白是無關緊要了。
吳蘭珍不明白姨媽肚裡的安排,她對姨媽一個勁地直搖頭,急着說:
“坦白不坦白,那分别可大哩!共産黨的政策,治病救人。
坦白了就從寬處理,不坦白就從嚴處理。
”
“這個我也聽說了。
”大太太表示自己也并不比姨侄女差,外邊有些事,她也知道哩。
“你既然聽說了,為啥講坦白不坦白是一樣呢?”
她站在姨媽面前,歪着頭,等姨媽回答。
她頭上兩根長長的黑烏烏的辮子垂到肩上來,顯得她身上那件兔毛的絨線衫更加雪白得耀眼。
她兩隻手插在厚藍布的工裝褲子裡。
姨媽給她這麼一問,一時回答不上來,既不願意說出暗中許願的事,也不承認自己說的不對,便借故岔開,訓斥吳蘭珍道:
“看你歪頭歪腦的,哪裡像個女孩子。
講話沒高沒低,也不懂得規矩,給我好好坐到那邊去!”她對着姨侄女向右邊的靠背紅木椅子一指。
吳蘭珍退到靠背紅木椅子上坐下,她并不灰心。
她知道這是姨媽的老毛病:逢到說不過晚一輩的辰光,就信口罵兩句,顯得還是自己對。
她懂得遇到這樣的情形,不能和姨媽正面頂撞,要迂回曲折地說,姨媽有時也會接受你的意見。
吳蘭珍小心翼翼地改口說:
“姨媽當然比我懂的多,曉得人民政府講的到做的到,坦白了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不坦白人民政府也會曉得的,那辰光,對自己就不好了。
”她望了姨媽一眼:姨媽兩隻手交叉在一起,放在胸前,頭微微歪着,出神地聽她說話。
她了解可以再說下去,“為了姨父,隻有勸姨父坦白,才能挽救姨父啊。
”
姨媽突然把眼睛對她一瞪,說:
“這些我都曉得,還用你說。
”
姨媽心裡想:城隍菩薩和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一定會保佑徐義德的,因為她已經許下了願。
“吳蘭珍,吳蘭珍!”
這是徐守仁在樓下叫喚的聲音。
吳蘭珍走到姨媽的卧房門口,提高嗓子,對樓梯口那個方向應道:
“我在這裡,有啥事體呀?”
“快下來,快下來啊!”
這一次徐守仁的聲音比上一次高而清晰。
他走到樓梯那裡,按着扶手,擡頭對樓上叫。
吳蘭珍以為有緊急的事體,連忙飛一般地跑下樓來。
徐守仁手裡拿着一把德國造的小刀,見她下樓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說:
“快來,我們兩個人比飛刀白相。
”
天黑了,外邊看不見,徐守仁一個人也白相的膩了;他摘下客廳外邊牆上的木靶子,挂到客廳裡面的牆上來,叫吳蘭珍下來陪他白相。
她看見小刀和木靶子就搖頭:
“這做啥?”
“練飛刀!”
“現在是啥辰光?姨父在廠裡‘五反’,你還有興趣在家裡練飛刀?”
“我,我……”徐守仁講不下去了。
他想:父親“五反”,自己也不“五反”,待在家裡,不白相做啥?林宛芝老是蹲在樓下看書,像是有意監視他一般,叫他不好活動。
他本有意到書房裡挑選一兩件值錢的物事,偷出去換點錢花,林宛芝在那裡,不好下手,多可惡!沒錢不好出去,留在家裡一刻也閑不住,他總想活動活動。
他原來盼望吳蘭珍下樓來和自己一起白相,熱鬧些,不料吳蘭珍朝他頭上澆下一盆冷水。
他不得不裝出一副憂愁的樣子,說:“實在悶的慌啊。
”
“你為啥不給姨父想想辦法呢?”
“我?我有啥辦法!”徐守仁一屁股坐到客廳裡的單人沙發上,悶悶不樂地說。
他望着手裡的德國造小刀,嘟着嘴,解釋地說,“我不是經理,也不是廠長,我百事勿管,我啥事體也不曉得。
爸爸也不給我講。
這幾天他回來很晚,我看也看不見他,我有啥辦法!”他講到這裡,把眼光從小刀上移到吳蘭珍的臉上,理直氣壯地盯着她。
她坐在徐守仁斜對面的沙發上,兩根辮子垂在胸前。
她兩隻手抓着右邊那根辮子梢,出神地望着繞在辮子梢上的橡皮筋,想起學校裡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的支委對她講的話:“你不是一個青年團員嗎?在‘五反’中應該起啥作用呢?你的姨父是上海有名的工商業家,他那爿滬江紗廠的五毒行為很嚴重。
你打算怎麼樣幫助他徹底坦白呢?”她在團支委面前保證:絕對不失掉一個青年團員的立場,要到姨父家裡去幫助他。
她感到自己的肩上擔負着神聖的責任。
姨媽的态度已經有些改變,徐守仁還是糊裡糊塗,整天隻知道吃喝玩樂,不知道姨父嚴重的五毒的不法行為。
她要啟發啟發徐守仁。
姨父很喜歡徐守仁,徐守仁講話的作用比她大啊。
她說:
“不一定要當經理廠長才有辦法,……”
“哦,”他驚異地說,“那你的本事比我高強,我願意甘拜下風,聽你的!”
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對着她一翹,欽佩的眼光注意着她那圓圓臉龐上一對亮晶晶的眼睛。
它掩藏在長睫毛下面,越發顯得動人。
她問;
“你曉得姨父廠裡的情形嗎?”
“不曉得。
”
“聽說滬江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