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君子!”
她溫柔地望着他,忘記手裡的針線了。
他急了:
“你縫不縫?”
“縫,馬上就縫好。
”
她把扣子縫好,打上左一個結右一個結。
她站起來,給他披上,要給他扣。
他把她推開:
“我會扣。
”
她搖搖晃晃站在他面前,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滿臉紅潮,腳步不穩,一不小心,一頭倒在他的懷裡,他着實吓了一跳,慌忙把她扶住,把她送到床邊。
她緊緊抱着他。
她的腮巴子熱情地緊緊依偎着他的腮巴子,兩隻眼睛放肆地對着他:
“你不喜歡我嗎?”
“你,你說啥閑話?”他想掙脫身子,可是不行,她的兩隻胳臂已經把他摟緊了。
“你說,喜歡我嗎?”
“不喜歡你,給人看到像啥樣子?”
“怕啥!”
“你放開我……”
他用力拉她的手,可是怎麼也拉不開。
他急得滿頭滿臉盡是汗。
馬麗琳卧房的門悄悄打開了,朱延年站在門口,大喝一聲:
“嘿,童進,你好大膽!”
馬麗琳聽到朱延年的聲音驚惶地松開手,她和他兩個都站了起來,狼狽不堪地低着頭。
“童進,你做的好事!我要你到家裡來談話,你竟污辱我的妻子,破壞我的家庭!”
“朱經理,這不是我,你,你問馬麗琳……”
“問馬麗琳做啥?你自己做的事,還不承認嗎?”
“我沒有,經理,不要冤枉人。
”
“冤枉人,你自己看看,”朱延年指着他的胸口,說,“衣服扣子還來不及扣齊哩!”
“這是她給我縫扣子的,沒有别的事。
”
“我親眼看你們兩個人抱着在床上滾,還說沒有别的事嗎?”
“是她生病,要我給她吃藥;她剛才暈倒,我扶她上床的,……”
“我曉得她今天好好的,啥辰光生病的?眼睛放亮點,我朱延年是啥人?在上海灘上混了幾十年,哪件事情沒見過?你騙别人可以,别想騙我!”
“你不信,你問馬麗琳好了。
”
“好,馬麗琳,你照直說。
”
朱延年伸出右手,用食指指着馬麗琳。
她一頭倒在床上,哇哇放聲大哭,啥也說不出來了。
“一切都明白了,童進,你還有啥閑話講?”
“我實在冤枉,朱經理。
”
“少說廢話,你破壞家庭,走,我們上法院去!”
“上法院?”童進一怔,今天晚上的事,他跳下黃河也洗不清了。
朱延年翻臉不認人,告到法院裡,讓同事們知道,他的臉擱在啥地方?他穩穩地站在那裡沒動。
朱延年走上一步,威逼道:
“走呀!”
馬麗琳的哭聲停了,翻過身來,拭去了眼淚,哭幽幽地懇求朱延年:
“你不要冤枉童進,他的扣子掉下來了,是我要他脫下來縫的,沒有别的事。
”
朱延年格格奸笑了幾聲,冷諷熱嘲地反問道:
“我親眼看見,還有啥巧辯的?”
“是我頭暈……怪我不好……”
“你别代他洗刷,給我戴綠帽子,我不能忍受。
今天非上法院不可!”
“不管怎麼樣,都是一家人,童進跟你這些年,起早睡晚,吃辛受苦,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就是有不是的地方,也應該講點情面。
有話好好談,不要撕破臉。
延年,好不好?”
“隻要給我下了台,我并不是那種不好講話的人。
”
“童進,以後有事,多多幫幫朱經理的忙,……”“我?”童進茫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像墜在五裡霧中,一時間啥物事也看不清楚,是非也講不明白。
“辰光不早了,你回去吧,有話明天再說。
”她讓童進走。
朱延年知道一時談不出個眉目來,隻好閃開一條路,讓他先走,氣生生地對他說:
“你走也可以,反正今天晚上的事沒了。
”
童進頹喪地走下樓去,一步慢一步,心情越來越沉重。
跨出朱家的大門,夜色正濃,弄堂口十分幽靜,他糊裡糊塗地站在十字路口發呆,不知道該走哪一條路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