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不得不低頭。
”
“經理說的再對也沒有了。
”
“店裡的事,你也要多留神。
隻要你幫了我的忙,‘五反’過後,我決不會忘記你的功勞的。
”
“經理談到啥地方去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
”
“這就好了。
”朱延年指着黃仲林的那杯咖啡說,“你把它喝了吧。
”
夏世富端起杯子,咕噜咕噜一口氣喝得精光,舔了舔嘴唇,精神抖擻地說:
“我去看看苗頭。
”
“有啥消息,随時告訴我。
”
夏世富從經理室走出來,有意繞了一圈,在寫字台面前坐了一會,然後很自然地向“五反”辦公室走去。
門緊緊關着,裡面不時傳出細碎的人聲,可是聽不大清楚。
他走過去,又邁着方步踱了回來,料想那裡面一定談機密的事體,沒頭沒腦闖進去不好,這地方要避嫌疑。
他信步走了回來。
黃仲林回到“五反”辦公室,感到福佑藥房的事有點棘手,許多事沒有一個頭緒,朱延年卻像塊橡皮糖,給你扯來扯去扯不清,而店裡的核心力量還沒有組織起來。
整個福佑藥房沒有一個共産黨員,青年團員也隻有一個:童進,并且入團不久。
他以為“五反”檢查隊一到,童進就會找他。
童進不但沒找他,仿佛一見到他,就遠遠避開了。
他不能再等,主動把童進找到“五反”辦公室。
童進拘謹地坐在寫字台旁邊,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黃仲林為啥突然找他,心情有點緊張。
半晌,黃仲林打破了沉默,說:
“你給陳市長寫的那封信,很好……”
童進的眼光馬上望着“五反”辦公室的門,幸好黃仲林已經關上了。
他沒有言語,隻是點了點頭。
“陳市長親自看了那封信,批給區裡,特地派我到福佑來的……”
“陳市長親自看了?”童進的眼睛裡露出驚奇的光芒。
“可不是,陳市長還說你響應黨的号召,檢舉不法資本家,是個模範青年團員。
”
“模範青年團員?”童進臉上唰的一下紅了。
他想起那天夜裡的事,以及第二天朱延年和馬麗琳同他談話的情形,搖搖頭,慚愧地說,“我不夠資格。
”
“哪能不夠資格?考察一個人不在平時,主要看在重要關頭的表現。
你在‘五反’運動中勇敢檢舉就是一種模範行為。
”
童進矜持地搖搖頭。
“你檢舉的材料很重要,說明朱延年的不法罪行是駭人聽聞的。
比方說把過期失效的藥賣給志願軍,制造假藥……”
“那是的。
”
“還有福佑是幹部思想改造所,我還是頭一回聽說,朱延年的膽子真不小。
”
“他啥事體都做得出來。
”童進緊張的神經稍為松弛一些了。
“我到福佑來,不得不提高警惕,小心給他改造了。
”
童進現在對幹部思想改造所有了深一層的了解,朱延年不僅對人民政府的幹部要改造思想,對店員也要改造一番。
他說:
“你有經驗,不會上朱延年的當的。
”
“這也很難講。
我們黨早就說過了,要防止中資産階級的糖衣炮彈。
”
“這個,也對。
”
“你看哪些職工比較進步,給我開個名單。
”
“做啥?”
“單靠你一個青年團員工作不容易開展,要團結大家,形成核心力量,我們的事體就好辦了。
”
“我,我想想看……”童進不敢答應,但又不敢拒絕。
他是一個活蹦活跳的人,現在給朱延年無形的繩子捆得緊緊的,動彈不得。
“很好,想好了再開給我。
”黃仲林認為他檢舉的事不詳細,說,“你檢舉的那幾條都很重要,但不夠具體,你可不可以寫一份詳細的材料給我?”
“這個……”童進眼前頓時出現了朱延年的面影,仿佛對他說:怎麼,忘記那天夜裡的事了嗎?你的名譽要不要?你想到法院去呢?還是平平安安跟我朱延年過一輩子?他要跳出朱延年的手掌心,但一時還想不出辦法。
他猶豫地對黃仲林說,“具體情形我不大清楚,黃隊長。
”
“你不是會計部的主任嗎?”
“是的。
”
“怎麼不清楚呢?”
“具體的事情我不管,朱經理很多事不入賬的。
你想了解具體的事,可以問夏世富。
他是我們的外勤部長。
”
“我曉得夏世富,他的問題也不小。
目前我不想找他。
你寫給我好了。
”
“我,我曉得的,都寫在檢舉信上了。
”
“再也沒有材料了嗎?”黃仲林看他講話吞吞吐吐,有點困惑,檢舉信的口吻很堅決,怎麼“五反”檢查隊來了以後反而變了呢?他不了解是啥原因。
他說,“不要怕……”
“不怕,我一點也不怕。
黃隊長,你,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怕。
”
“我完全相信你。
”黃隊長看他神色惶恐,先穩定他,然後問,“檢舉信上那些數字怎麼得來的呢?”
童進給問得躲閃不開。
他想走,又沒有借口。
他默默望着放在牆角落的一副X光透視機,想了半晌,才說:
“是我和葉積善估計的。
葉積善在棧房工作,許多事體他比我清楚。
”
“你自己是不是再也沒啥可寫的了?”
“讓我想想看。
”
“好的。
你好好去想想。
”
童進好容易聽到黃仲林最後一句話,他猛可地站起來就走,竟忘記向黃仲林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