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廠同志們注意:現在給你們報告一個好消息,韓雲程工程師已經回到工人階級的隊伍裡來了。
他站穩了工人階級的立場,和徐義德劃清了界限,檢舉了徐義德的五毒不法行為。
我們對韓雲程同志表示熱烈的歡迎。
還沒有歸隊的高級職員們,希望你們趕快考慮,下決心回到我們工人階級的隊伍裡來。
我們在等候你們,歡迎你們,現在是時候了!
……”
會計主任勇複基正在會計室裡算賬,左手翻閱着傳票,右手在算盤上的的嗒嗒地打着,忽然聽到操場上喇叭的廣播聲音,很清晰地從窗戶外邊飄進來。
他開始聽到韓雲程的消息心頭一愣,韓雲程歸隊了,檢舉了,過去那些事情“五反”檢查隊全知道了?勇複基的事情楊部長也知道了?韓雲程為啥事先不通知一聲就歸隊呢?真不夠朋友。
自己怎辦呢?勇複基剛這樣問自己,就聽到下面的那些話了,那話仿佛針對他講的。
他的心情很亂,賬算不下去了,按下傳票,放下算盤,走到窗口,準備透透氣。
在籃球場那邊臨時聚集了一些工人在聽廣播,熱烈鼓着掌,歡迎韓雲程歸隊。
廣播完了,工人陸續向辦公室這邊走來。
勇複基感到這些工人的眼睛都對着窗戶,都對着他。
他連忙退回來,坐到原先那張靠背椅上。
門外又傳來辦公室裡的掌聲,熱烈歡迎韓雲程歸隊。
他走過去把門關上,悄悄踱到窗戶的側面,斜望着籃球場上那碧藍的晴空,遠方的天空有一片白雲,慢悠悠地飄來飄去。
他對自己說:那一片白雲,沒有根,沒有依靠,老是飄來飄去怎麼行呢?韓雲程倒也好,決心歸了隊,依靠工人階級,以後可以拿到“紅派司”了。
自己永遠做一片白雲嗎?依靠徐義德一輩子嗎?徐義德真的可靠嗎?
他不能回答這些問題。
他定不下心來,在那裡站不下去。
他在屋子裡踱了一陣方步,又回到窗口,見外邊沒人,他想出去走走,痛痛快快地透口氣。
他把傳票壓到算盤下,拉開門,慢慢走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對面紅牆上幾張标語立即吸去了他的注意:
歡迎韓雲程同志歸隊!
高級職員們要向韓雲程同志學習!
标語怵目驚心地映入勇複基的眼簾。
他站在辦公室大門那裡幾乎發呆了。
這标語不是楊部長明明要人貼給勇複基看的嗎?他怕有人來,叫人發現勇複基站在辦公室門口發呆,那一定是有問題呀!他遲緩地移動着腳步,向籃球場上走去。
他在考慮自己的問題:韓雲程既然坦白了,勇複基不坦白不行。
勇複基有些事情韓雲程是知道的。
别的不提,就說每月到徐總經理那裡去開秘密會議吧,這一點韓雲程一定坦白了,一定說哪些人參加。
勇複基不去坦白,那不是抗拒五反運動嗎?抗拒五反運動,這罪名可不小。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楊部長一到滬江紗廠來就宣布了這條政策。
抗拒從嚴。
勇複基得馬上去坦白,不坦白不好,遲坦白也不好。
他越想越覺得應該去坦白,他的腳步向“五反”檢查隊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的腳步慢了,徘徊不前。
徐義德的面影閃在他的眼前。
他仿佛聽見徐義德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勇複基,我待你不錯呀。
你要三思而行。
徐義德待勇複基不錯,他反複想這個問題。
“三反”開始時,他的月薪從一百八十個單位增加到二百六十個單位,舊曆年底梅佐賢又送來一千萬的紅利和獎勵金,平常的小數目更不必講了。
這都是徐義德待勇複基的好處。
怎麼可以去坦白呢?不能。
同時,他想起徐義德在五反運動開始以後,曾經單獨找他談過的話:“我一些犯法行為你是參加的。
我要是吃官司你也逃不了。
檢舉我,滬江紗廠罰光了也不夠。
這樣,你的高薪職位到啥地方去找?當然,将來大家都檢舉了,你不檢舉也不行的。
你也可以檢舉檢舉,檢舉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