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的眼光,他知道那眼光的用意,但他決定了的事情,誰也勸阻不了他。
他打開公事皮包,從裡面抽出寫好的坦白交代材料,毅然地站起來,交代自己的問題。
馬慕韓一口氣坦白完他的五毒不法行為,最後說:
“興盛紗廠方面,行賄是三千六百萬元,偷漏稅是二十億,盜竊國家資财是九十三億,偷工減料是一百億,總共是二百一十三億三千六百萬元。
我坦白如果有不明确不徹底的地方,請各位提出問題指教。
我自評是半守法半違法戶,是不是妥當,也請各位指教。
”
潘信誠的眼光一直盯着馬慕韓。
馬慕韓說一段,他的心急劇地跳一陣,聽馬慕韓一個勁交代,把紡織業的老底都翻出來,他真想插上去打斷馬慕韓的話,不讓他說下去,可是看到工商組的同志就坐在他的身旁,如果一打斷馬上就暴露了他這個主席内心的秘密。
他沒有辦法,隻好按捺住心頭的不滿,忍耐地聽馬慕韓往下說。
聽到後來,他簡直不相信馬慕韓是興盛紗廠的總經理,仿佛是“五反”檢查隊隊長在報告興盛的五毒不法行為,二百一十三億三千六百萬呀,馬慕韓一點也不心痛。
馬慕韓這個青年簡直是瘋了,也不想到後果,大少爺不在乎鈔票,但也要想想旁人的死活啊!為了自己過關,不惜把整個紡織業出賣了。
他雖努力保持鎮靜,隐藏着内心的憤恨,可是他胸口一起一伏,闆着面孔,發松了的臉皮有點兒蒼白。
他冷冷地向會議室裡黑壓壓的一片人群掃了一眼,伸出右手,向大家說:
“馬慕韓已經坦白完了,請各位發言。
”
他摘下老花眼鏡,拿起桌子上那支兩寸來長的短鉛筆,左手按着面前的筆記本子,在等待大家發言,他好記錄。
他本來想這樣可以掩飾自己激動的心情,卻不料手不聽他的話,拿着鉛筆不斷在顫抖,他生怕工商組的同志看見,但又沒辦法不叫人看見,他自言自語地解嘲:
“年紀大了,連手也不聽使喚了。
”
大家沒有注意潘信誠的話,都正在翻閱剛才馬慕韓坦白的記錄,想在馬慕韓的坦白裡發現一些問題。
會議室裡隻聽見翻閱筆記本子的響聲,沒有一個人發言。
潘信誠稍為冷靜了一些,催促大家:
“哪一位先發言,意見想的不周到,第二次還可以發言。
我們大家一定要幫助馬慕韓徹底坦白,弄清問題。
”
潘信誠心裡非常不滿意馬慕韓把偷工減料部分說得太多又太詳細,簡直是揭露了棉紡業的底盤,把棉紡業的戰線搞垮了,而且垮得這麼突然這麼快。
像是一道洪峰,忽然沖破了堅固的防堤,叫你來不及堵擋。
青年人辦事老是毛手毛腳,事先竟然不和“信老”商量商量,目中沒有潘信誠,隻想自己過關,實在太豈有此理了。
他向馬慕韓望了一眼,嘴角雖然露着微笑,可是這微笑裡卻包含着輕蔑和憎恨。
既然馬慕韓不顧别人死活,他也顧不了馬慕韓,他這時候真希望有人發言,幹脆再揭馬慕韓的底,看馬慕韓以後哪能辦。
潘宏福聽了馬慕韓的坦白交代,和他父親一樣,一個勁盯着馬慕韓看。
馬慕韓靜靜地坐在那裡,頭微微低着。
心裡也非常不安,倒不是因為他的坦白得罪了同業,而是因為他在同業中向來被認為進步的,想不到興盛紗廠的五毒不法行為算起來居然也超過了兩百億,未免有點說不過去。
事實卻又是如此。
他内疚地有意不看那些熟悉的面孔,隻是凝神地在等待别人的發言。
第一個站起來發言的是金懋廉。
這位信通銀行經理原來是在金融貿易組交代的,他們那邊人少,全組業已結束,因為“信通”和“興盛”素有往來,而且他也是星二聚餐會的成員,上海市增産節約委員會的工商組就請他來;同時,也請了一些類似金懋廉這樣的人,像唐仲笙、江菊霞、馮永祥等等都是。
金懋廉說:
“慕韓兄偷漏方面談的不多,逃到國外的賬外财産所得稅怎麼算法?據我曉得的,興盛外逃資金遠不止這點數目。
興盛敵産方面談小不談大,是不是真的隻這麼一點點?解放初期,興盛有沒有把紗布調金鈔,這一點應該交代。
”
唐仲笙看見市增産節約委員會工作組的人坐在潘信誠旁邊,他知道對馬慕韓提問題提的尖銳,就表明自己坦白的徹底,今天列席這個會議聽馬慕韓坦白交代,一定要發言的,遲發言不如早發言。
金懋廉一講完,他就抓緊機會說:
“慕韓兄是協商委員會的委員,又是民建會上海臨工會的委員,經常和政府方面的人接近,也出席過中央紡織工業部的會議,有沒有行賄和盜竊國家經濟情報的行為?”
馬慕韓聽唐仲笙提的這個問題,心中十分惱火。
這不是一般問題,盜竊國家經濟情報哇,那罪名可不小!要是多少億鈔票,老實說,他倒不在乎。
唐仲笙這一記很結棍。
他馬上想到星二聚餐會和史步雲。
步老和他都曾經從北京打過電話回來,算不算盜竊國家經濟情報呢?那是研究問題,商量對策,并沒有買進賣出,擾亂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