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嚴志發不滿意徐義德有意打斷馬慕韓的話,說:
“馬先生還沒有說完哩。
”
“哦。
”徐義德裝出好像現在才知道馬慕韓沒有說完,連忙抱歉地說道,“對不起,我打斷你的話,慕韓兄。
”
馬慕韓說:
“增産節約委員會通知我到市裡來交代,我的神經就緊張起來。
陳市長又對我們三○三戶做了指示,我才開始覺悟過來,曉得單談理論不講實際不行,對誰也沒有好處。
聯系實際,就要檢查自己,發現了一些問題。
我第一次交代就是馬馬虎虎的,互助互評組對我提了許多意見,沒有通過,要我重新交代。
小組提那些意見,對我的啟發很大。
我進一步又檢查出許多問題。
但更重要的是工人的幫助。
我在市裡交代,廠裡的工人也幫助我檢查。
經過他們的幫助,我才比較徹底的坦白。
過去我對業務隻曉得一些大概,這次使我知道企業中存在的毛病,也熟悉了業務。
這些收獲,比我過去十幾年所學的還要多的多。
過去,我的主觀很強,這次我批評了自己的主觀,看清了工人的力量,的确使我思想上得到了改造,做到了理論與實際結合,認識到自己不是沒有五毒不法行為,并且很多,義德兄。
”
馬慕韓娓娓地談論自己思想轉變的過程。
徐義德心裡好笑:馬慕韓不但是一位闊少爺,而且是一位徹頭徹尾的書呆子,啥理論與實際呀,啥實際與理論呀,這些名詞叫人聽了頭痛。
最實際的還是鈔票,這個起碼的道理馬慕韓都不知道,還學啥馬列主義呢?他本來是用第三者的身份去聽馬慕韓談論轉變過程的,想不到馬慕韓結尾時叫了一聲“義德兄”。
他聽到這三個字,心頭一愣,但表面上卻很嚴肅,贊揚地說:
“慕韓兄介紹自己轉變的過程,對我的啟發很大。
”他說到這裡,停了停,說,“不過,各人有各人的情況,也不能一概而論。
就比方數字吧,我最近幾天也老是在想加碼,我想加到一定數字,問題也就差不多可以解決了,隻是沒有那些不法行為,随便加上去恐怕也是不好的吧。
”
嚴志發聽他這些不入耳的話,直冒火星,忍不住高聲質問道:
“這是啥閑話?你想誣蔑人民政府嗎?五反運動是要錢嗎?”
“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嚴同志,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徐義德不動聲色,慢悠悠地說。
“那是啥意思?”嚴志發盯着徐義德問。
馬慕韓插上來指責徐義德道:
“義德兄,你這幾句話确實欠妥。
人民政府開展五反運動主要是肅清我們的五毒,建設新民主主義的經濟,走社會主義的道路,并不是要數字。
那四百二十多億是我親自交代的,工商組同志馬上就剔除了。
政府這次運動要幫助我們清除五毒行為。
最初我不了解,曉得一些不法行為,也不好意思交代,交代了一件兩件還有點兒肉痛。
總以為這些事自己不交代,人民政府不會曉得的。
可是工人群衆發動起來了,高級職員又歸了隊,大家又互助互評,哪件事能瞞過人民政府。
有些事,還是政府啟發,我才想起來的。
”
徐義德頓時想起了昨天他就在這間廠長室裡聽到“五反”檢查隊同志的廣播:
全廠同志們注意:現在給你們報告一個好
消息,韓雲程工程師已經回到工人階級的隊伍
裡來了。
他站穩了工人階級的立場,和徐義德劃清了界限,檢舉了徐義德的五毒不法行為……
這幾句話在徐義德的腦筋裡老是轉來轉去,想不到韓雲程這家夥忘恩負義竟然歸了隊,廠長是不想當了,等五反運動過去,幹脆工程師也别當,給我滾出滬江紗廠的大門!幸好韓雲程知道自己的秘密還不多,梅佐賢和勇複基還沒有動靜,徐義德的心稍為安定了一些。
他說:
“是的,沒有一件事能瞞過政府。
”他心裡卻說:難道人民政府是神仙,有順風耳和千裡眼,啥事體都曉得?馬慕韓究竟年紀青,想的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他巧辯地說,“沒有做過的事,也不好亂說……”
“誰要你亂說的?”嚴志發忍不住插上來問他,“政府強迫你亂說嗎?”
“沒有,沒有。
”徐義德放下了笑臉,說,“嚴同志,你又誤會我的意思了。
”
嚴志發覺得和徐義德這樣的人說話要吃糯米才行,你頂他一下,他就縮回去。
你讓他,他就進攻。
他話裡老是帶刺,可又不容易抓住他的把柄。
他說:
“你有啥意見,爽爽快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