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鄭興發心裡特别激動。
他在清花間做生活總是很巴結的,就是因為徐義德盜竊國家原棉,車間生活難做,工人同志們怪來怪去,最後怪到清花間。
餘靜雖然在工廠委員會的擴大會議上把這個問題分析清楚,是原棉問題,不怪清花間,可是沒有水落石出,在人們心上總有個疙瘩。
徐義德坦白交代才完全道出問題的真相,給湯阿英一提,他的心像是要從嘴裡跳出來似的激動。
他站了起來,講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要把徐義德的醜事揭出來。
在紗廠裡,清花間頂重要。
清花間花卷做不好,那麼,鋼絲車棉網不靈,影響棉條,粗紗條擀不勻,細紗斷頭率就增多,前紡就影響到後紡。
細紗間工人罵粗紗間工人,粗紗間工人罵鋼絲車工人,鋼絲車工人罵清花間工人,從後紡罵到前紡。
這個車間和那個車間不團結,大家都怪清花間。
我在清花間做了二三十年的生活,哪一天也沒有磨洋工,生活做的不能再巴結了。
本來一千斤一鑲,不分層次;後來五百斤一鑲,分八層,這樣的生活我們已經做到家了,後紡的生活仍舊不好做。
毛病出在啥地方?餘靜同志和秦媽媽把資本家偷盜原棉秘密揭出來,盜竊國家原棉,破壞我們工人團結的,不是别人,就是徐義德。
徐義德一共盜竊國家多少資财,要詳詳細細地算出來。
”
“是呀,就是徐義德破壞我們工人的團結。
”陶阿毛大聲叫了起來。
銅匠間各個角落同時發出相同的聲音。
可是譚招弟靠牆坐着,悶聲不響。
自從生活難做以後,她最初是怪細紗間,後來又肯定是清花間不好,餘靜在會上雖然說過,她聽了心裡總是不服,相信自己是對的。
她老是說:騎着毛驢看書——走着瞧吧。
她認為總有一天可以證明自己的意見是對的。
這一天終于到了,但證明自己的意見不對。
事實不可駁倒,心中也服了,她面子上還有點扭轉不過來。
湯阿英等鄭興發講完了,她舉起右手高聲叫道:
“我們要徐義德徹底交代五毒罪行,不勝利決不收兵!”
大家都跟她大聲叫了起來。
湯阿英叫過了口号,轉過身子要退到後面去,餘靜要她坐在剛才發言的地方。
她就坐下了。
她現在感到非常舒暢。
徐義德見湯阿英慷慨激昂的發言,而且還叫了口号,确實叫他吃了一驚。
他深深感到上海解放以後變化太大了,秦媽媽那樣的老工人發言有步驟有層次,條理清楚,一步步向他緊逼,叫他不得不服帖;湯阿英這樣女工也毫不在乎地指着他的鼻子叫口号,使他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量壓在他的心頭。
他一向是騎在别人頭上過日子的,今天才覺得這個日子過去了,要低下頭來。
他低聲地說:
“我一定接受工人階級的領導,把盜竊國家原棉的細賬算出來,呈交楊部長……”
“其他方面呢?”楊健問他。
“還有哪個方面?”徐義德故做不知,驚詫地問。
“哪個方面?”楊健看他裝出那股糊塗勁,想從他的口氣裡探風聲,就反問道,“你自己的五毒行為還不清楚嗎?”
“清楚,清楚。
”徐義德不敢再裝糊塗。
“那就交代吧。
”
徐義德望着吊在銅匠間上空的一百支光的電燈在想,他感到今天這盞電燈特别亮,簡直刺眼睛,叫人不敢正面望。
可是楊健的眼光比這盞電燈還亮,照得他無處躲藏。
他想了一陣,說:
“關于偷工減料方面,我想起了兩件事:去年人家用包紗紙,我下條子叫不用。
打大包可以多拿十個工繳,打包不夠,沒打,棉紗商标也減小……”
楊健止住了他往下說:
“這是小數目,你就重大的方面談……”
“我想不出了。
”徐義德站在那裡,兩隻手放在袖筒裡去,不再講了。
“真的想不起來了嗎?”
徐義德聽楊部長一追問,不敢應承,卻又不願否認,很尴尬地站着。
他把頭歪過來,似乎在回憶。
“要不要别人幫你想一想?”
楊健笑着望望他。
他不好答應,也不好拒絕,頓時想了個主意,說:
“啟發啟發我也好。
”
韓工程師見他吞吞吐吐,就對他說:
“你每月在總管理處召開秘密會議的事忘了嗎?”
“韓同志,事情太多……”
韓工程師聽他叫同志,慌忙打斷他的話,更正道:“啥人是你的同志?我已經歸到工人階級的隊伍裡來了。
”
“韓先生,事體多,一時想不大起來。
”徐義德見靜雲程态度那麼堅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剛才想把他拉回來顯然是不可能了。
他便狠狠給韓雲程一棒子,想叫韓雲程擡不起頭。
他說,“韓先生每次會議都參加的,許多事體也不是我徐義德一個人做的。
韓先生是專家,是工務上的負責人,過去工務上有些事我不懂,還虧韓先生幫忙出力。
今天也請韓先生坦白坦白,有啥錯誤,都算我的,我一定願意多負責任。
”
徐義德輕輕幾句,把目标轉到韓雲程身上。
韓雲程心裡想:徐義德你好厲害,把事體往别人身上推,想擺脫自己!他有點狼狽,急得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