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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容易把譚招弟勸了來,别讓她們兩人幾句話說僵了,于是把剛才在車間的情形給大家說了一遍。
從湯阿英的嘴裡知道譚招弟發現自己錯了,郭彩娣心頭的氣稍為平了。
管秀芬卻還不放松,她說:
“以後眼睛可要睜大點,别再亂怪我們細紗間不好了。
我們的肚皮差點沒讓你氣破了。
”
她說完話,夾了一塊刀魚,一邊吐刺,一邊細細地在咀嚼刀魚的味道,好像同時也在欣賞自己這幾句話。
郭彩娣看管秀芬死抓住譚招弟不放,便代譚招弟打抱不平,瞪了管秀芬一眼,說:
“招弟已經認錯了,你還要說這些不鹹不甜的話做啥?”
“哪天小管的嘴饒人,那就好了。
”湯阿英嘻着嘴,望着管秀芬說。
“好,我不說,我不說,别弄到後來反而怪我管秀芬不是。
”
她半生氣半開玩笑地一個勁劃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郭彩娣心直口快地說,“誰冤枉過你?”
郭彩娣這麼一說,管秀芬不好再開口了。
譚招弟開頭就怕郭彩娣不饒她,想不到現在郭彩娣相幫她說話,她心裡說不出的感激,左手捧着碗,右手拿着箸子,發癡似的呆着,竟忘記吃飯了。
湯阿英夾了一箸子的肉片放在譚招弟的碗裡,關切地說:
“快點吃吧,飯要冷了。
”
落紗工董素娟坐在桌上吃飯,她鬧不清她們剛才講的那些話究竟是啥路道,她想參加進去搭兩句,卻又插不上。
她那一對小圓眼睛直往她們幾個人臉上看來看去。
她最不了解的是譚招弟,平常她最佩服譚招弟,也最怕譚招弟,想不到今天譚招弟給大家說得不言語,真是奇怪極了。
她忽然聽到廣播裡鐘珮文的聲音,便大聲叫道:
“你們聽!”
大家注意力集中在廣播上。
鐘珮文親自廣播:
……昨天夜裡開仔一個說理會,打了勝仗回轉來,收獲大得來胡海海。
現在我把經過情形搭仔戰利品,全都唱出來。
徐義德起先還想把花樣翻,隻說小來大不談,雞毛蒜皮一大堆,經不起我伲職工一聲喊,将他的底牌翻開來,人證物證來校對,徐義德目瞪又口呆,隻得低頭來認罪。
我伲初步算一算,數目大得吓煞哉。
自從解放到現在,徐義德他盜竊國家經濟情報、偷稅漏稅七億九千一百一十一萬五千元,他行賄幹部七千五百萬,他偷工減料有六億一千三百五十五萬七千二百九十五元,他盜竊國家資财二十七億七千四百五十五萬五千元。
我伲把賬結出來,他總共偷盜國家财産四十二億五千四百二十二萬七千二百九十五元。
假使一個工人每月工錢三十萬,要做一千一百八十一年還多一眼。
我伲辛辛苦苦增産節約六個月,早上工來晏下班,隻是捐獻十萬萬。
現在不法資本家,他一偷就是三架飛機缺一眼眼。
他這卑鄙的壞行為,我伲毫不留情的把他翻開來。
他賴不脫來推不開,隻得把頭低下來……
鐘珮文清脆的富有旋律的快闆唱完,飯廳裡立刻翻騰着恣情的勝利的聲浪。
湯阿英這一桌更是笑個不停,鐘珮文的快闆固然吸引住她們,更重要的是快闆表達出她們的勝利。
管秀芬心裡還隐藏着另外一種喜悅:鐘珮文确實不錯,能文能武,運動場上是籃球健将;黑闆報上是作家,現在又成了快闆專家,自編自唱,全廠的職工們都知道文教委員鐘珮文,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今天是禮拜六。
昨天她答應了他今天晚上到中山公園去白相。
她擡頭望着挂在牆上的擴音喇叭笑了,仿佛通過那個喇叭可以看見鐘珮文似的。
吃完飯,郭彩娣忘記了過去的一切,她主動地過去拉着譚招弟的手,譚招弟扶着湯阿英的肩膀,湯阿英拉着管秀芬的左手,一同歡天喜地從飯廳走出來。
董素娟見她們走了,連忙放下箸子,一口氣追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急着說:
“等一等,一道走。
”
郭彩娣和她們都站了下來。
郭彩娣回過頭來對董素娟說:
“快來吧,小鬼頭!”
董素娟走上去一把抓住郭彩娣的手,得意地和她們手攙着手,一同向車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