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她隻好上了。
媽媽抓住她的小手,和她說:
“媽媽不在家,你要聽爸爸的話。
”
珍珍點點頭。
“爸爸回來了,你要幫助爸爸做事。
曉得嗎?”
“曉得。
”
“爸爸回來晚了,你早上起來,不要叫爸爸,懂嗎?”
“懂,”珍珍會意地說,“我叫媽媽。
”
“不,我說的是媽媽不在家的辰光。
”
“那我不吃早飯嗎?”
媽媽覺得她問的對,低着頭告訴她:
“每天晚上,你自己買好面包,早上起來,用熱水瓶裡的水泡了吃。
”
“媽媽,你啥辰光不在家?我今天要不要買面包?”
“今天不要,等我不在家再買。
”
從珍珍懂事的時候起,媽媽一直在家裡的,媽媽上街買東西,或者是到外婆家去,總帶她去。
現在為啥要把她丢在家裡?她不懂,問道:
“媽媽,你不在家,你到啥地方去?”
“到啥地方去?”媽媽給問住了。
她不願把心裡想到的那個不好的兆頭告訴孩子,怕傷害了幼小的心靈,可是她總覺得有許多事要預先做好,便支支吾吾地說:“啥地方也不去,——但不能一天到晚都蹲在家裡,總有時要出去的。
”
“你不回來嗎?”
“回來,”一種強烈的生的欲望支持着她。
她希望自己的病能治好,可是最近到醫院去做了心電圖,醫生的眉頭有點皺起,好像治療上很棘手,還是那一句老話:要她在家裡安心休養。
休養到啥辰光?别人休養一天天好了,自己休養卻一天天壞了。
她強打起精神說,“當然回來。
”
珍珍抱住媽媽的腿,生怕媽媽馬上就出去似的,說:
“你出去,我陪你去。
”
“有的地方……你……你不能去。
”媽媽的聲音喑啞了。
“啥地方我不能去?”珍珍愣着兩隻小眼睛望媽媽。
媽媽傷感地深深歎了一口氣,說:
“等你大了就明白了。
”
“媽媽現在告訴我……”
“不……”
“告訴我,媽媽……”珍珍的頭在媽媽的懷裡揉來揉去。
猛的,有人嘭嘭地敲門。
媽媽推開珍珍,說:
“快去開門,大概爸爸回來了。
”
珍珍飛也似的去開門,走進來的不是爸爸,是個女的。
珍珍一把抱住她的兩條腿,愉快地叫道:
“餘阿姨!餘阿姨!”
餘阿姨把珍珍抱了起來,一邊親着她紅紅的臉蛋兒,一邊走到戚寶珍面前,劈口問道:
“你生我的氣嗎?”
“你說呢?”
“我曉得會生氣的。
”
“你也太狠心了一點,我已經進了廠,為啥連銅匠間也不讓我進去一下呢?”
“你一進了會場,我曉得你更不肯走了。
還是回家休息的好。
”
“廠裡轟轟烈烈進行‘五反’,和資産階級展開面對面的鬥争,我在夜校裡兼的課雖說不多,也算是一個教員,哪能安心在家休養呢?你不讓我參加會議,老實說,我思想上是不通的。
那天晚上鐘珮文要我回來,說是你的意見,你是支部書記,我隻好服從組織。
”
“你的心情我是曉得的。
我關心的是你的身體。
那樣激烈的會議,你一定支持不了的。
我們要從長遠着想,等你病好了,要做的事體多着哩!”
“這一點,我也曉得,可是一想起廠裡五反運動,我的心就靜不下來了。
”
“這兩天好些了嗎?”餘靜改變話題說。
“唉,”戚寶珍歎息了一聲,隔了半晌,才說,“這個病,我看,難了啊……”
餘靜一聽這口氣不對頭,她從來沒有聽戚寶珍這麼悲觀過,暗暗看了戚寶珍一眼,不禁大吃一驚:她的身體表面上雖然還保持着豐滿,但是臉上皮色顯得青紫,眼睛有點浮腫,烏黑的眉頭裡隐藏着憂愁,眼睛的光芒也失去過去的光彩,不過從頭到腳整整齊齊,這又說明她心情十分甯靜。
她泰然地注視着未來。
餘靜安慰她:
“休養休養總要好的,慢性病要慢慢來,不能性急……”“我何嘗不曉得。
我這病,和别的病不同,休養好久了,”她搖搖頭,話到了嘴邊,看到珍珍站在床邊凝神地聽,她沒有說下去。
半晌,她想了想,對珍珍說:
“阿姨來了,你哪能忘記倒茶了?”
“哦,”珍珍轉過頭去拿熱水瓶,裡面空空的,她抱着熱水瓶上老虎竈泡開水去了。
戚寶珍這才接着說下去:
“靜,這兩天我感到心裡不舒服,從來沒想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