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有話,早就講了。
”
餘靜感到有一種責任:應該很快告訴楊健,可能他有辦法把她治好。
她不管戚寶珍祈求的眼光,坦率地把剛才談的告訴他,最後建議道:
“你看,要不要送到醫院去?”
“你為啥要隐藏着自己的痛苦?你早就應該告訴我了,寶珍。
”
“唉……”戚寶珍輕輕歎息了一聲,有點怨艾的情緒:怪表妹終于透露了自己的病情,又恨自己得了這種不治之症。
半晌,她有氣無力地說,“這病,到醫院去也沒啥辦法……”
她的心怦怦地跳得很亂,仿佛有啥說不出來的但是感覺到的東西堵在那裡,呼吸有點急促,感到氣喘沒能把話說完,趕緊用手指一指枕頭。
他會意地連忙放下她的手,過去給她墊高枕頭。
她的呼吸好一點,心還是跳得很亂,可是她沒有告訴他。
他低下頭去,小聲和她商量:
“我看,還是到醫院住兩天,那裡照顧比家裡周到。
我這兩天廠裡又忙,要開‘五反’檢查總結大會……”
“沒有關系,你忙你的,我在家裡休養也是一樣的。
”
他抓住她的手,用着懇求的聲調說:
“寶珍,你聽我的話。
”
她搖搖頭,但臉色變得青裡發紫。
他不再征求她的意見,回過頭去對餘靜說:
“你趕快打電話到醫院去,請他們派一輛救護車來……”
餘靜出去打電話。
珍珍倒了茶以後,就懂事地站在床邊,靜靜地谛聽他們的談話。
聽爸爸剛才急促的聲音,和餘阿姨匆忙跑出去,媽媽又閉着嘴不說話,她兩隻小眼睛焦急地望着媽媽。
媽媽對爸爸說:
“健,這些年來,我們共同生活在一道,我感到十分愉快。
”她在心裡想了很久的話,像是一條熱情的激流,終于越過理智的閘門向他傾瀉了,“叫我遺憾的是我為革命工作太少,全國解放以後,我們的理想初步實現了,應該做更多的工作,可是疾病拖着我,使我不能把全部精力獻給黨。
我對你的工和幫助也很少,有時還要累你來照顧我,影響你的工作,我心裡常常過意不去……”
她心頭不舒服,湧到嘴上的語言不能順暢地說出來,不得不閉上眼睛,稍稍停頓一下。
他撫摩着她的手,安慰她:
“不要急,工作的時間長得很哩……”
“這個病根難治好了啊……”
“不要這樣想,寶珍,聽我的話。
”
珍珍見媽媽閉上眼睛,低低地叫喚:
“媽媽……”
半晌,她睜開眼睛,又說:
“我啥都安排好了,家裡許多事珍珍也會做一些,一些物事她曉得擱在啥地方,我沒有别的牽挂,隻是勞累你一些,又要在外邊工作,又要管家,珍珍這孩子很聰明,希望她将來也學教育,當人民教師……我很……想你啊……健……”
她的語言有點亂,但是蘊藏在心底很久很久了,雖然是斷斷續續,但他完全懂得。
他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可是他激動得竟不曉得說啥是好。
她隻是緊緊握着她的手,好像這樣可以不讓她離開這個充滿了希望和燦爛前途的祖國。
他的眼眶有點潤濕,視線也顯得模糊了,怕哭聲會給病人帶來沉重的不幸的預感。
他忍住淚水,低聲說:
“你不要焦急,我想一切辦法給你醫治……”
房間裡的電燈光這時也失去了光彩,顯得有點黯淡,但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陳設擺得井井有條,收拾得幹幹淨淨。
窗外不知道啥辰光落雨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增加了深夜的寂寞,一陣陣嗚嗚的海風拍打着窗戶,房間裡越發感到寒冷和陰森。
他用深藍色的花毛巾毯子給她蓋上。
她的兩隻手放在外邊,眼光還在房間不斷望來望去,最後落在房門上。
他以為她在尋找啥,便問:
“要啥?”
她搖搖頭。
“要喝點水嗎?”
她搖搖手。
他發現她的眼光望着房門,立刻意識到是找人,問:
“找餘靜?”
她“唔”了一聲。
他剛要站起來去叫餘靜,餘靜輕輕從外邊走進來了,怕驚擾病人,附在他的耳朵上小聲說:
“救護車馬上就到。
”
“她在找你哩!”
餘靜屈着身子,沖着戚寶珍的面孔,輕輕地問:
“這會好些嗎?表姐!”
表姐沒有答她,隻是有氣無力地“唔”了一聲。
當當……當當當……救護車的清脆的鈴聲劃破了雨夜的沉寂,一聲緊一聲的從弄堂口外傳來。
餘靜陪楊健一同把戚寶珍送到醫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