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說:
“來,我們痛痛快快地幹它一杯!”
今天恰巧學海和阿英都不上班,昨天晚上他們兩個人商議好了,今天要吃它一頓。
因為徐義德在“五反”工作檢查總結大會上向工人階級低頭認罪,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大喜事,要慶祝一番。
阿英到上海來,全靠秦媽媽照顧,進滬江紗廠又是秦媽媽介紹的,她提議把秦媽媽請來,學海完全贊成。
今天一早秦媽媽就來了,不知道學海忽然為啥請客。
到了他家以後,見沒有外人,便沒有問起。
現在聽學海說“痛痛快快地幹它一杯”,就問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不是。
”
“是你的?”秦媽媽的眼睛望着湯阿英。
“也不是,”湯阿英想起今天沒有告訴秦媽媽為啥請她來吃飯,說,“是我們大家的生日。
”
“大家的生日?”秦媽媽的眼睛裡閃出懷疑的光芒。
“是的,我們大家的生日,”湯阿英肯定地說,“你忘記‘五反’工作檢查總結大會了嗎?”
秦媽媽懂得湯阿英的意思了,舉起酒杯,和學海他們碰了碰杯,笑着說:
“對,我們大家的生日,來,痛痛快快地幹一杯!”
學海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用空杯子對着秦媽媽。
秦媽媽的嘴唇隻碰了碰酒杯,喝了一點,皺着眉頭,再也飲不下去了。
“幹杯!”學海催促她。
“我不會喝酒,學海,你還不曉得嗎?”
“剛才你自己說的痛痛快快地幹一杯……”
“慢慢來,這杯酒我喝完了就是。
”
學海不再勉強她喝。
巧珠從闆凳上站了起來,指着學海面前的燒酒瓶說:
“我也幹一杯,爸爸。
”
奶奶立刻瞪了她一眼:
“不準,小孩子不準喝酒。
”
“唔……”巧珠不滿意奶奶,她的兩個小眼珠向奶奶瞅了一下。
這回是爸爸滿足了她。
學海用箸子在酒杯裡沾了一點酒,送到她的小嘴裡,說:
“好,你也嘗一點。
”
“看你把孩子寵的……”奶奶不贊成孩子養成喝酒的習慣,也不同意别人滿足巧珠的要求。
“今天讓大家高興高興,嘗這麼一點酒,算啥。
”
“對,高興吧。
”奶奶不滿地說。
巧珠的眼睛盯着爸爸的箸子。
學海說:
“當然要高興,是大喜事嘛。
”
阿英接上去說:
“過去餘靜同志說什麼工人階級領導,老實說,我不大懂,也不曉得哪能領導法。
這次‘五反’,我可明白了,晚上想想,越想越開心。
”
“是呀,”秦媽媽接着說,“我活了四十多歲了,做了幾個廠,從來沒有看過老闆這樣服帖的場面。
徐義德這樣服帖,我看是他一生一世頭一回……”
“當然是頭一回,”學海興奮地說,“過去他在滬江廠,大搖大擺,哪裡把我們工人放在眼裡!現在,哼,不行了,得聽我們工人的領導。
”
“我們工人要領導,這個責任可不小呀,以後啥事體都得管啦。
”
秦媽媽聽阿英的口氣有點信心不足,她不同意阿英的看法,很有把握地說:
“怕啥,過去廠裡的事,哪件事不依靠我們工人?沒有工人,廠裡生産個屁!”
巧珠奶奶聽不懂他們在談啥,但是知道老闆徐義德服帖了,工人擡頭了,她驚奇天下竟有這樣的事!他們談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凝神地在谛聽。
“對呀,我們有工會,有區委,上頭還有市委,我們工人要大膽負起領導責任,搞好運動和生産,監督資方。
”
“對!一點不錯!”秦媽媽完全同意學海的話。
學海眉毛一揚,給大家斟了酒,端起杯子,站了起來,大聲地說:
“來,再幹一杯!”
秦媽媽和阿英站了起來,巧珠和奶奶坐在那裡沒動。
學海把巧珠奶奶拉了起來,說:
“娘,你也和我們幹一杯,高興高興。
”
“我也來湊個熱鬧……”巧珠奶奶舉起了杯。
你碰我的杯,我碰你的杯,發出清脆的愉快的響聲。
忽然有一個中年婦女一頭闖了進來,看見大家興高采烈地在碰杯,一臉不高興地說:
“你們倒高興,碰杯哩!”
阿英回過頭去一看,見是譚招弟,開玩笑地說:
“你的鼻子真尖,今天忘記請你,你自己卻趕來了。
”
秦媽媽也回過頭來,望了譚招弟一眼,說:
“她嗎,鼻子比貓還尖哩,啥地方有吃喝,總少不了她。
”
譚招弟把臉一沉,生氣地說:
“我呀,早吃過了,才沒有心思吃你們的飯哩。
”
湯阿英聽出譚招弟話裡有話,沒再和她開玩笑,認真地問她:
“招弟,你又發啥脾氣哪?”
“啥脾氣?你不曉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