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義德在客廳裡大聲喊叫:
“人呢?人呢?”
第一個應聲出來的是老王,他手裡捧着一個福建漆制的茶盤,裡面擺着一杯熱騰騰的祁門紅茶,放到客廳當中的那張矮矮的小圓桌子上以後,彎了一彎腰,笑臉向着徐義德,說:
“老爺,她們在樓上。
”
“請她們下來,快。
”
“是,是是,……”老王來不及放下茶盤,匆匆上樓去了。
他懂得誰是老爺心上最愛的人,揣摩老爺的心思,先叫林宛芝,再叫朱瑞芳,最後才叫大太太。
林宛芝一聽說徐義德回來了,拔起腳來就走,像一陣急風似的,從樓梯上跑下來,沖到他面前,歡天喜地叫道:
“你回來了,義德。
”
徐義德站在三角大鋼琴旁邊,面對着牆角落的那盞落地的立燈,望着柔和的電燈的光芒,在等待她們下來。
他看見林宛芝沖到他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劈口就說道:
“我過關了,我過關了。
”
林宛芝不解地皺起眉頭,兩隻眼睛盯着徐義德微笑的肥胖的臉龐,問:
“啥關呀?”
“我過關了。
”徐義德一把摟着林宛芝,他高興自己回到了家,回到林宛芝的身邊,按捺不住心頭的喜悅,又說,“我過關了!”
“看你那個高興樣子,”她伸出塗了紅殷殷美國的寇丹的右手食指在徐義德的腮巴子上一劃,說,“啥關呀?”
開完了“五反”工作檢查總結大會,徐義德回到辦公室剛坐下,楊健就走了進來。
徐義德最初大吃了一驚,他想:剛開完了會,怎麼又來了,難道又出了事嗎?他的心急速地跳動,态度卻很鎮靜,不過面部皮膚有點緊,嘴角上浮現出勉強的笑紋,用他那肥胖的手指向長沙發上一指:
“請坐。
”
楊健察覺出徐義德态度不大自然,神經還是相當緊張,立即開門見山地說道:
“你今天坦白交代的不借……”
徐義德一聽楊健用徐緩和藹的語氣鼓勵他,他面部的皮膚放松了,向楊健屈着背,抱歉地說:
“我應該早坦白交代我的五毒……”
“隻要坦白交代,不論遲早,總是好的。
”
“老實講,楊部長,現在我才完全體會你剛到我們廠裡講的那些政策……”
徐義德說到這兒就停下,在等待楊健嚴肅的責備。
楊健不僅沒有責備,并且說:
“資本家體會黨和政府的政策不是很容易的,要有一定的過程,沒有一定的過程,不會有深刻的認識的。
就拿我對某些問題的認識來說吧,也有過程的,不過,有的人時間短些,有的人時間長些……”
“這一次幸虧楊部長的幫助、指示,不然的話,我不會有這樣的體會……”
“這不是我個人的幫助,這是大家的力量,當然,其中也包括你個人的覺悟……”
“我?”徐義德的臉紅了,連忙否認說,“談不到,談不到。
”
“你提的保證也很具體……”
“這是起碼的……”徐義德微笑說。
“保證不在多,要徹底實行。
”
“那當然,那當然。
”徐義德心裡想:楊部長一定是要他口頭再保證一下,他接着又加了一句,“我一定保證徹底實行,這一點,請楊部長放心好了。
”
“我們相信你會實行。
”楊健沒有對這個問題再談下去,把話題轉到另外一方面,說,“你自己問題搞清楚了,我希望你立功,幫助别的人……”
徐義德發現自己又猜錯了,原來是要他立功,于己于人都有利,何樂而不為,立刻說:
“隻要有機會給我,楊部長,我一定立功。
”
“機會多得很……”
“你啥辰光通知我,我就去。
今天?明天?都行。
”
“今天你該回去休息休息了。
”
“不,我的身體行。
”
“這個事不忙,以後有機會再去。
”楊健見他松弛了的情緒又有點緊張了,岔開去說,“你最近要考慮考慮廠裡的生産問題……”
“廠裡的生産問題?”徐義德對這個問題很有興趣,從楊健的嘴裡提出來,他又覺得十分驚奇。
他問自己:以後廠裡的生産還要徐義德管嗎?不。
楊部長講的這麼肯定,又不容他懷疑。
他點點頭說:
“楊部長指示的對,‘五反’過後,應該考慮生産問題……”
“你辦廠多年了,廠裡生産情況你都了解……”“了解的也不多,要靠黨和工會的領導。
”徐義德說,“以後還希望楊部長多多指示。
”
“那沒有問題,有需要的地方,我一定幫助。
”
“隻要你肯領導、支持,那廠裡啥事體都有辦法。
”
“主要還得依靠廠裡的全體職工同志們……”
“那當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