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沒有把貨色發到客戶手裡。
這種虛賬不能算欠福佑的貨款。
也有客戶發的貨,數量不足,質量不好,貨色不符,要收回對方的賬款,當然也困難。
總之一句話,福佑的資産少,負債多,不可能償還所有的債務。
”
李福才希望童進他們攤開福佑的底牌,等底牌攤開,又使他掉下失望的深淵了。
他冷了半截,兩隻眼睛對着童進,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身後那些來讨債的人,臉上也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他深深歎息了一聲,說:
“非等法院處理不可?”
童進點點頭。
李福才覺得站在那裡和童進他們打交道不能解決問題,不如先寫個書面彙報寄回處裡去,等候上級的指示再說。
他拿定了主意,說:
“明天再談吧,法院有消息,請你們随時告訴我。
”
“好的。
”葉積善說。
其他讨債的人用不着再交涉了,跟在李福才後面,陸陸續續地走了。
大家差不多快走完了,童進看到一個解放軍匆匆走過來,他慌忙走上去,一把抓住那個軍人的右手,緊緊地握着,興奮地叫道:
“你啥辰光來的?”
“前天到的。
”
店裡的人都圍到欄杆那邊去,伸過手去和軍人握手。
童進請他到欄杆裡面來坐下,夏世富旋即泡上一杯濃茶,葉積善緊緊靠着他旁邊站着,夏世富沒有跟進來,倚着欄杆,望着童進在和他談話:
“王士深同志呢?怎麼沒來?”
“他,”那軍人想起頭一次和王士深一道走進福佑的熱烈情景,低下了頭,沒有往下說。
童進預感到出了事,看他悲哀的面容,不好再問下去,心裡卻又非常挂念。
“他,”那軍人擡起頭來,望了大家一眼,懷念地說,“在朝鮮犧牲了!”
戴俊傑和王士深雖在後勤工作,但在朝鮮戰場上,後方也常常會變成前方。
一天戴俊傑和王士深兩個人騎着馬到軍部去,走在路邊上,兩匹馬忽然都停了下來,豎起耳朵,伸長脖子,向對面那山頭上嘶叫,前蹄不停地刨着泥土。
戴俊傑很有經驗,知道一定有情況,他朝對面山上一看:果然有四個美國兵,低着頭,抱着卡賓槍,在曬太陽。
他知道一定是昨天晚上叫志願軍打垮了的散兵。
他按捺下心中的高興,低低地告訴王士深。
兩個人都下了馬,隐藏到路邊樹林裡,心裡非常焦急,他們身邊沒有武器。
兩人交頭接耳商量了一下,偷偷地跑到對面山坡的土坎子前面。
四個美國兵在土坎子那邊坐着,他們每人揀了兩塊石頭,戴俊傑首先突然跳到土坎子那邊,站在敵人面前,高聲叫道:“站起來,不準動!”四個美國兵真的站起來了,渾身發抖。
戴俊傑和王士深要去拿槍,有個美國兵發現他們兩個人沒有槍,退讓一步,端起槍來,要打他們兩個人。
王士深立刻舉起手裡的石頭砸過去。
那個美國兵看他手裡的黑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厲害的武器,吓得放下了槍。
他們過去繳獲了四條卡賓槍,身上背一條,手上拿一條。
有了槍,他們不要石頭了,随便扔在地上。
那四個美國兵看見黑東西掉在地上,吓得抱着頭朝土坎子底下滾去。
他們舉起卡賓槍,對着四個美國兵。
王士深說:“站住!不要逃走!”四個美國兵咔的一聲,乖乖地立正站在土坎子下面,兩隻手很熟練地高高舉起。
戴俊傑說:“放下手,跟我們走,不殺你!”四個美國兵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同時說:“謝謝上帝!”他們從土坎子下面走出來,王士深身後忽然中了一槍,應聲倒下。
戴俊傑連忙轉過身子,端起卡賓槍,向槍聲方向掃去,隐藏在土坎子旁邊放冷槍的另一個美國兵給打死了。
戴俊傑端着槍,押着四個美國俘虜送到附近軍部。
當時軍部派醫療隊趕到王士深的身邊,他早已停止了呼吸。
第二天把他埋葬了,長眠在朝鮮戰鬥的土地上。
戴俊傑給大家叙述了王士深的英勇捉俘虜的故事,童進頓時想起王士深講的注岩裡的無名英雄,露出敬佩的神情,無限沉痛地說:
“太可惜了!”
“是呀,王士深是個好同志……”
戴俊傑惦念着親密的戰友,感到和王士深到福佑來辦貨仿佛是昨天的事,好像王士深就在店裡,現在大家圍着他正像那次圍着他們一樣,可是王士深已不在他的身邊了,講的也不是注岩裡的故事,而是王士深的。
他的聲音有點喑啞,說不下去。
店裡的職工們也為這突然的噩耗震驚,哀痛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童進默默地注視着戴俊傑,從他那身軍服上好像又看到了王士深。
他痛惜喪失了一位志願軍同志。
店裡靜悄悄的,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葉積善。
他說:
“戴同志,你曉得朱延年出事了嗎?”
“剛才聽童進對大家說了。
我見店裡的人多,擠不進來,就站在門外邊等着。
這次組織上派我到上海來采購,要我順便把福佑的貨催回去,想不到朱延年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