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辭職的。
他說,“郭主任恐怕也有些意見,他曉得我們的困難。
”
郭鵬皺起眉頭,想了想,半吞半吐地說:
“這個嗎,是的,韓工程師有困難,我也感到……”郭鵬說到這裡停住了,咳嗽了一聲,才說下去,“困難,是呀,困難,韓工程師地位難處,我和韓工程師一樣,也有同感。
”
他含含糊糊地說完了,立刻注視着梅佐賢的表情,幸好沒有異樣。
餘靜進一步對韓雲程說:
“有啥意見就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好解決。
”
韓雲程認為當着大家的面已經說得夠多了,不願再談,又不願說絕。
他說:
“主要就是這些。
”
“次要的也可以談談。
”鐘珮文抓住他這句話不放過去。
“沒啥,就是這些。
”
餘靜沒有再追問,她說:
“韓工程師要徹底劃清界限,當然很好。
你的階級覺悟提高了,我們很歡迎。
站穩立場,劃清界限是一回事,團結他生産又是一回事,并不矛盾。
劃清界限是劃清思想上的界限,不是說不能往來了,不能在一道吃飯了,不能在一道工作了,這些都可以。
隻要立場站的穩,不幫資本家做壞事,不讓他犯五毒,為啥不可以團結他呢?民結他是為了生産呀!也不是旁的事情。
和資本家往來當中,注意這些,就沒有啥困難了。
”
韓雲程聽餘靜講的話有道理,心裡卻扭不過來,待了一會,說:
“不管怎麼說,道理我也懂,就是感情轉不過彎來。
餘靜同志,‘五反’辰光,我和徐義德已經撕破了臉皮,再團結他,不難為情嗎?人要臉,樹要皮。
臉皮撕破了,再團結就不行了,啊!”他一個勁搖頭,加重他的語氣,表示他的決心。
“‘五反’鬥争,撕破臉皮,是因為他有五毒,他消除了五毒,就團結他,搞生産,這是正大光明的事體,有啥難為情呢?”
鐘珮文接上餘靜的話說:
“也不是大姑娘,怕啥難為情?這是為了生産的大事體呀!
不團結他,不生産,倒反而不難為情了嗎?”
韓雲程給問得啞口無言,他的自尊心好像受了損害,餘靜是黨支部書記,說他兩句還可以;鐘珮文不過是文教委員,也一句一句說他,他忍受不了。
他固執地說:
“可是我話說出口了,辭職書也交了,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凡事要講到做到。
”
“韓工程師這種精神令人十分敬佩。
”郭鵬說。
“你這樣認真當然很好,”餘靜鼓勵韓雲程,說,“可是,講錯了的,也一定要做嗎?”
“這個……”韓雲程口吃了,他沒想到這個最可靠的理由也不成立。
“徐總經理沒有答應呀,你辭職也不能算數啊!”餘靜轉過去對梅佐賢說,“梅廠長,你說是嚜?”
梅廠長馬上點點頭,說:
“韓工程師,你在我們廠裡多年了,廠裡機器你都熟悉,我們還是一同共事的好。
餘靜同志又這麼說:别提辭職的事體了,徐總經理不會同意你的。
”
郭鵬一看情勢不妙,迅速改口說:
“韓工程師,你可不能走啊,我還要跟你學習技術哩。
你不是說要培養我嗎?”
“大家歡迎你,韓工程師,你好意思走嗎?不怕難為情嗎?”
韓雲程給鐘珮文一說,不禁噗哧笑了。
他沒有正面表示同意,但從他的話裡流露出首肯的意思了:
“我看不大清主要的和次要的,常常固執一個方面,以為正确。
這次給餘靜同志一指點,又發現我的看法不對了,希望餘靜同志以後要對我加強領導。
……”
“這沒有問題。
有事我們大家商量着辦。
”餘靜說,“梅廠長,你看,勞資協商會議啥辰光開呢?”
“這個禮拜一定開。
”
“那把生産計劃準備一下,好不好?”
“馬上就動手,”梅佐賢向韓雲程和郭鵬招招手,說,“來,幹吧。
”
韓雲程猶猶豫豫地坐在沙發那裡沒動。
郭鵬一臉不高興,他失望地望着韓雲程,心裡唠叨:講辭職,怎麼又不辭了呢?還說啥講到做到哩。
梅佐賢見他們兩人沒動,便催促他們過來,他們兩人才慢慢站了起來。
餘靜對梅佐賢他們三個人說:
“你們研究吧,我找車間工會主席他們談談,準備準備出席會議的勞方代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