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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延年從黃埔區五反運動坦白檢舉大會給逮捕了,押上停在門口的紅色囚車,警笛發出尖銳的嗚嗚的響聲。

    囚車轉到南京路上,朝西急駛而去,像一陣風似的卷過人群。

     朱延年昏昏沉沉地坐在囚車裡面的座位上。

    一眨眼的工夫,他到了公安局看守所,檢查過身上的物件,摘下身上的皮褲帶,就給送進了單人号子。

    他坐在水門汀的地上,聽見号子門嘩啷一聲鎖上,看守的腳步聲慢慢地遠去,才睜開眼睛仔細看一看周圍的環境。

    透過一根根圓圓的木柱看見号子側面是牆壁,外頭是一個狹長的天井,對面也是号子,裡面也坐着幾個人,可是看不大清楚。

     過了一會,他的頭腦慢慢冷靜下來,仔細看看自己,又仔細看看号子,仿佛現在才發現給關進了監牢。

    他心裡非常不服氣,認為做了一輩子商人,都是這樣發展起來的,過去不算犯法,為啥現在算犯法呢?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哪個商人不是将本求利呢?利,當然越多越好,更何況他白手起家,不想一些辦法怎麼會發達呢?現在是共産黨的天下,共産黨要這麼辦,他沒有辦法。

    可是馬慕韓和徐義德為啥要跟着共産黨走一道瞎哄哄呢?馬慕韓為了表現自己,向來個人英雄主義很厲害,在衆人面前冒尖,要出人頭地,還情有可原。

    但徐義德說不過去呀!不管怎麼說,朱延年終究是徐義德的舅子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朱延年拉過徐義德的饑荒,對朱延年有啥過不去的地方,也要給朱瑞芳一個面子啊!為啥要在别人危急的時刻,落井下石,一點不顧及親戚關系,無情無義,太不講做人的道德了。

    他早就聽人家說徐義德無義缺德,他過去不大相信,至少徐義德對朱延年不是這樣,即使對他有啥不滿的地方,最後也都是伸手幫他一把,參加星二聚餐會更是徐義德主動介紹的,有的辰光,甚至還問他有啥事體要徐義德的幫助。

    他企業辦的興旺,手頭寬裕,在西藥界十分活躍,人也吃香,誰不想和朱延年往來往來。

    徐義德是姐夫,更要拉攏他,擴大徐義德在工商界的勢力和影響。

    他呢,也确實能在這方面貢獻他的本事,到處給徐義德吹噓吹噓。

    他指望通過姐夫和星二聚餐會能在工商界爬到更高的地位,充實福佑的政治資本和經濟資本。

    沒想到他的夢想還沒有實現,五反運動來了,本來團結一緻的工商界,就土崩瓦解了。

    星二聚餐會一解散,他就看出苗頭不對了。

    但大家心照不宣,肚裡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後會有期。

    可是對他來說,這個“後會”遙遙“無期”了。

    是徐義德當他最緊要的關頭,來這一手,叫他感歎人情淡薄,世風日下,徐義德的确是無義缺德。

    他暫時咽下這口氣,等待将來出去和徐義德算這一筆賬,至少也要在姐姐面前好好告徐義德一狀。

    他想着想着,慢慢閉上眼睛睡着了。

     過了沒有幾天,朱延年從看守所給解到了提籃橋監獄裡,仍然是一個人在一個号子裡,不同的是他的号子左右都有号子相連,正對面也是一排,不過中間隔着三丈來寬的空間,上面蓋一層堅固的鐵絲網,四周是走道。

    在他上面的兩層樓上,也是同樣的水門汀建築,因此,隻要有一個看守在最上面一層樓的走道上巡視,那麼,每一個号子的動靜,透過每一層空疏的鐵絲網,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他這個号子可以住三個人,另外兩個鋪位空着。

    他坐在迎面的鐵欄杆旁邊,面孔卻對着裡面的石灰牆,頭微微低着。

     他在睡夢中,給一個老年的看守叫醒了。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吃驚地望着外邊: “段振立同志,有啥事體?” 段振立是個老看守,在這裡工作快二十年了。

    他熟悉每一個犯人的情形,也了解每一個犯人的特點。

    他從朱延年吃驚的眼裡,察覺他的罪行一定不輕,到裡面以後,在号子裡表面很安靜,實際上有一肚子心事。

    他一邊打開鐵鎖,一邊若無其事地說: “傳詢。

    ” 段振立把朱延年帶到審詢室。

     審詢室是一間小小的房間,裡邊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方桌,三條闆凳,桌子上方坐着兩個人,一個是詢問人,聶性初,穿了一身灰布人民裝,看上去有四十上下年紀,其實不過三十剛出頭,可是革命嚴峻的鬥争在他的額頭和眼角留下了痕迹,深深的皺紋和飽經風霜的皮膚就顯得蒼老了。

    他是法院刑庭的審判員,坐在他左邊的青年是筆錄人,叫馬繼平。

     聶性初叫朱延年坐在他們正對面的闆凳上,問道: “從一九四九年解放後,你做了哪些違法的事體?” 朱延年坐在闆凳上,看了聶性初和馬繼平一眼,見房間裡沒有别人,看守站在門外,他放心了。

    特别是從聶性初的舉止上看出來是老區幹部,對上海西藥界的情況一定不熟悉,而聶性初身旁的錄事年紀又輕,更不放在他眼裡。

    等聶性初開口問他,他立即低下了頭,顯得十分馴服而又有些膽怯的神情,想了一下,慢吞吞地說: “我是一個守法的商人,沒有做違法的事體。

    我在解放以前,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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