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義德匆匆忙忙從外邊趕回來,走進客廳,連衣服也來不及脫,見了老王,劈口便問:
“馮先生走了沒有?”
“沒有,還在喝咖啡。
”
“那好……”他的心定了。
老王緊緊跟在他後面,小聲小氣地問:
“要不要喝點咖啡?”
“我剛喝過。
馮先生喝完,請他到書房裡來。
我先去洗洗手,歇一會……”他一邊思索問題,一邊邁開遲緩的步子,向書房走去。
他剛才在總管理處想起到北京出席全國工商業聯合會籌備委員會的上海代表們昨天已經回來了,可是他到現在還沒有聽到一些風聲,心中十分納悶。
他留戀起星二聚餐會來了,如果保存下來,不等北京會議結束,他心中早就一明二白。
他想到馬慕韓家去一趟,摸摸底,覺得在一些問題上和他有過不少争執,别上門碰一鼻子灰。
他立刻想到江菊霞,可是史步雲還沒有回來,她知道的不一定多,但比自己要知道的多,打了電話去約江菊霞,棉紡公會的人說,她出去了,不知道啥辰光回來。
他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總管理處走來走去,急得想不出一個辦法來,一屁股坐在辦公桌面前,點燃了一支雪茄,吸了一口,又煩躁地吐了出來。
淡淡的青煙在室中飄蕩開去,他的銳利的眼光透過團團的清煙,望到辦公桌上的日曆:星期四這三個黑體字出現在眼前。
他想起了馮永祥。
星期四是他教三位太太京劇的日子。
他回家,很自然會遇到馮永祥,可以不露痕迹地領領行情。
星二聚餐會結束,他那個建議雖然大家同意,可是除了馮永祥在新雅請了一次客,下面就沒有人接上去。
他想請,怕人家不敢來,又怕自己太突出。
這次上海代表回來,大家叙叙,是個絕妙的機會。
他打了個電話,告訴梅佐賢自己的意圖,要他趕到家裡來,一同和馮永祥商量。
他有意不到大餐廳裡去喝咖啡,一方面好等一下梅佐賢,另一方面考慮一下怎麼和馮永祥把話題拉到這上頭來。
他走進書房,坐在沙發上,右腿擱在左腿上,一抖一抖的,閉上眼睛動腦筋。
猛可地有人叫道:
“德公!躲在啥地方?”
馮永祥從外頭一邊叫一邊找了進來。
徐義德一聽這聲音霍地站了起來,迎出去,說:
“在這裡……”
馮永祥滿面春風,一搖一擺地走過來:
“啥辰光回來的?家裡有客人,連招呼也不打一下?”
“剛回來,正要去找你,你來了。
”
“那就不必勞駕了。
”
“今天公司裡沒事,這兩天精神不太好,就早點下班,回來休息,休息……”
徐義德提早回家,馮永祥以為是來偵察他的行動,防備他和林宛芝搞啥鬼名堂,說是精神不好那是騙不了他的。
徐義德身強力壯,哪個不知,誰個不曉呀!他不點破徐義德對他的監視,暗中打消徐義德的疑慮:
“三位太太今天學京劇十分認真,特别是朱瑞芳,進步真快!”
“哦,”徐義德心不在焉地聽他說,眼睛卻望着書房外邊,心裡想:梅佐賢這家夥怎麼還不來呀!
馮永祥卻以為徐義德不相信他的話,那眼光仿佛要找朱瑞芳對質。
他坦然地說:
“她們喝完咖啡,到花園裡看盆景去了。
不信,你找朱瑞芳來問。
”
“你老兄的話,我還有不信的。
”
“那你……”
馮永祥的話給門外邊伸進來的一張長方型的臉龐打斷了。
那個臉龐上露出兩個酒窩,笑嘻嘻地對着徐義德:
“總經理,你可把我找得好苦,到處找不到你。
我想你可能在家裡,果然不錯……”
他沖着徐義德走進去,好像不知道馮永祥在屋子裡。
徐義德指着馮永祥對他說:
“佐賢,馮先生在這兒……”
梅佐賢這才把眼光轉到馮永祥身上,欠了欠身子,抱歉地說:
“對不起,沒有看見,”他摘下鼻梁上那副玳瑁邊框子的散光眼鏡,用手帕擦了擦,證明自己眼光确實不好,說,“啥辰光來的?”
“今天禮拜四,來教她們的京劇。
”
“我也想領教領教,京劇這玩意真不錯。
肯不肯收我這個笨徒弟?”
“你的戲唱得不錯,”馮永祥語義雙關地說,“還用我教?”
“這個……”梅佐賢不知道怎麼說是好。
“找我有事嗎?”徐義德問他。
梅佐賢站在他們兩個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