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窗外,陽台那邊擺好了兩張桌子,十幾張椅子,一色大紅的,給綠茵茵的草地一襯,越發顯得耀眼。
她問,“飯菜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
“怎麼老爺還不下來?”
老王把聲音放低,露出機密的神情,伸出兩個手指,說:
“在樓上和她談話哩!”
“早不談晚不談,偏偏要在請客的辰光談?”
“好像談重要的事體……”
“重要的事體?”她暗自吃了一驚,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有關系。
“談啥,”老王見她有些緊張,怕自己卷到是非渦裡,慌忙聲明,“我不曉得。
”
“你催他一下,别忘記待會有客人來。
”她望着身上那件天藍色的麻紗旗袍,覺得顔色深了一點,自言自語地說,“哎喲,我還要換衣服去哩。
”
老王閃在一旁,讓她走出客廳。
他收拾好客廳,把她沒有喝完的那杯濃茶端走,接着上樓,輕輕敲了一下二太太卧房的門。
徐義德開了門,老王站在門外把頭伸進去,低聲地問:
“總經理,一會客人就要來了,要不要先下樓去看看?”
徐義德給朱瑞芳糾纏得脫不了身,剛才老王來敲門,失去了一個機會,這次見了老王,連忙答腔道:
“哎喲,真的不早了,我要下去看看。
”
他把門完全打開,想趁勢走出去,但怕朱瑞芳當老王的面發火,使他下不了台。
他暗中望了她一眼:隻見她橫眉瞪眼,滿臉怒容,緊緊閉着兩隻薄薄的紫紅的嘴唇,一言不發。
那神情好像說:你敢走一步試試!徐義德裝做不曾看見,放下笑臉,緩和緊張的空氣,對老王說:
“我還有點事體,你先下去。
”
老王慌忙退走,在甬道上伸了一伸舌頭,慶幸自己沒有挨罵。
朱瑞芳走到門口砰的一聲把門關上,指着沙發,對徐義德說:
“老實告訴你,今天不把那邊的情形告訴筱堂,你别想走出我的房門。
”
“今天晚上我打算睡在這裡。
”他忍不住頂了一句。
“真的?”
“當然不是假的。
”他沉住氣。
“我陪你。
”她進一步威脅道,“麗琳那裡今天索興不去了!”
“去不去,由你。
”
“我決定不去了。
”
“你已經打電話告訴她了,你不去,你失信。
”
“這不關你的事。
”
“筱堂到上海來好幾天了,不上延年家裡去,說的過去嗎?”
“那你陪他們去好了。
”
“我今天晚上要請客。
”
“我代你招呼。
”
“還要商量事體……”
“告訴我,我和他們談。
”
“你,你……”他見她緊緊相逼,一步也不放松,有點忍耐不住了。
“我不是徐家的人?”
“誰說你不是的?”
“為啥我不能談?”
“這是正經事體啊!”
“正經事體,我也可以談。
”
“不行。
”
“那麼,請客改一天。
我告訴老劉,客人來了,都請他們回去!”她站了起來,準備出去。
徐義德心裡想,萬一她真的通知老劉,把客人都趕走,他今後在工商界就别想混了。
他不能丢這個臉!他不能坍這個台!他不能出這個醜!這關系他一生前途的大事。
但是告訴朱筱堂一些那邊情形,如果傳出去,是徐義德講的,牽連起來,也不是一件小事。
他不能答應!他不能洩露!他不能冒險。
特别是“五反”以後,他更要謹慎小心。
這也是關系他一生前途的大事。
現在朱瑞芳卡住他的脖子,要他現在就要選擇一條道路,二者必居其一,不容猶豫。
他兩條路都不願意走。
但又不能不走!她就站在他前面,稍一遲緩,她便要下樓去了,事情如果發生了,挽回就難了。
他立刻先把她擋住,咽下這口氣,勉強堆上笑容說:
“辦事别那麼魯莽,考慮後果沒有?”他指着沙發說,“坐下來,慢慢談。
”
“啥後果,改天請客不是一樣嗎?”她勉強坐了下來。
“我以後要不要在工商界混了?”
“誰不要你混?”
“你這樣做,得罪了客人,我能混下去嗎?我混不下去,對你有啥好處?”
“你為啥不肯和筱堂談談呢?”
“這些事哪能随便談?虧你還是個聰明人哩!”
“筱堂也不是外人,告訴他有啥關系?”
“筱堂當然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