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永,你未免太謙虛了。
”徐義德說,“你是我們工商界的重要人物,哪件事也少不了你!”
馮永祥眉飛色舞,得意忘形地說:
“當然,少了我這個小小螺絲釘,工商界這副大機器也轉動不起來。
”
潘信誠讨厭馮永祥少不更事,目中無人,根本不把潘信誠和宋其文這些老前輩放在眼裡。
可是馮永祥在工商界是紅得發紫的人物,又和黨政首長經常接觸,自己犯不着向他開第一槍,說不定啥辰光還要用上他。
他不卑不亢地說:
“妙喻,妙喻!”
潘宏福站在他背後,見爸爸恭維馮永祥,他也趕上來湊熱鬧,翹起大拇指,對馮永祥說:
“祥兄确是了不起的人物!是我們年青工商界的傑出領袖!……”
潘信誠回過頭去,瞪了潘宏福一眼。
潘宏福不敢再說下去。
宋其文也不滿意馮永祥這副腔調,他對潘信誠說:
“北京這兩次大會,令人滿意,也令人興奮。
這兩次會議明确了民族資産階級的地位,和國家經濟建設的前途。
這麼來,國旗上那顆星一時還掉不了。
”
金懋廉點頭道:
“其老看問題從大處着眼,究竟是在市面上混了幾十年的人物,比我們經驗豐富,在重要關頭,就看出與衆不同的本事來了。
”
宋其文得意地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嘴上卻說:
“那不見得,那不見得……”
“其老在我們老一輩人當中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材,見多識廣,從光緒皇帝起,哪一個朝代興衰,他不是親眼看見的?做文章從大處落墨,大體是不會錯的。
我有許多事,都要先聽聽其老的意見,最後才拍闆。
”潘信誠說完了,望了馮永祥一眼。
“不中用哪,我這副機器已經超齡啦。
”宋其文微笑地搖搖頭。
馮永祥聽出潘信誠的口吻有些不滿,沒想到剛才的話傷了他的自尊心。
他是工商界的巨頭,不但國内有影響,國際上也有聲望,各方面都很照顧他。
首長特别注意他的動向。
馮永祥當然不好得罪他,可是又不好當面認錯,那反而會把事情弄僵。
他借着宋其文的話頭,接上去說:
“不,其老這副機器雖說超齡,可是保養得好,我看,再用三四十年,一點問題也沒有。
信老說的一點也不錯,其老見多識廣,是我們前輩。
以後有啥事體,希望老前輩多關心關心小弟!”
他偷偷地斜視着潘信誠:隻見他微微一笑,不知道是滿意的微笑呢,還是冷嘲的微笑。
“是呀,這次在北京開會,其老也給我很多啟發。
”馬慕韓說,“民族資産階級的地位明确不變,可以說根本問題解決了。
鄭主任的報告,對‘三反’、‘五反’以後工商界出現的新問題,像利潤呀,稅收呀,公私關系和勞資關系呀這些問題,都有了明确的解決,這對我們工商界是很大的鼓勵。
今後,我們要特别努力生産,對鄭主任所指示的第七點,不要再犯五毒,應當特别警惕。
”
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财政經濟委員會①鄭主任在中華全國工商業聯合會籌備代表會議上的報告發表以後,徐義德就仔細看了三遍,他大體也摸出中央對民族資産階級的政策沒有改變,但有一些具體問題,他認為還有進一步明确的必要。
他覺得馬慕韓把問題看得過分樂觀一些,可是又不便正面批評他。
他擺出不大了解具體情況的神情,向馬慕韓提出了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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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當時國務院叫政務院,設财政經濟委員會,現已撤銷。
“有些問題,我還弄不大清楚。
慕韓兄,我倒要請教請教。
”
“哪一方面的?”
“比如說,利潤吧。
鄭主任講,按照不同情況,保證私營工廠按照資本計算,在正常合理經營情況下,每年獲得百分之十左右,百分之二十左右,到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利潤。
這個利潤是按正常合理經營的中等标準來計算的。
某些工廠成本低、質量高,便可以得到比較多的利潤。
”徐義德一字不漏地按照原文背出來,一談到利潤,他眼睛裡就閃發異樣的光芒,神采奕奕地說,“按照資本額計算,問題就來了。
一般老廠在重估财産的辰光,資本調整受到了限制,資本額都縮小了。
如果同樣創辦一爿新廠,就拿我們滬江紗廠來說吧,要比現在的資本額多三四倍。
這樣,無形之中利潤也受到很大的限制。
新辦的廠,雖然需要資本更多,但是工繳和價格不會比老廠高,利潤不能按照資本額比例增加。
這樣,怎麼能夠鼓勵私營企業的發展呢?”潘信誠的通達紡織公司所屬的廠是老廠,他也認為重估财産把通達的資本估低了。
他很欣賞徐義德的才幹,真不愧是鐵算盤,辦廠精明,辦事老練,隻要他把算盤珠一撥,便把問題看出來了。
他輕輕點點頭:
“德公看問題看的尖銳,是我們棉紡業的一把手。
中央規定的合法利潤不能說低,資本額問題不解決,合法利潤便有落空的危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