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原諒:
“廠裡這麼多的病人,我哪能走開,我無論如何要留下……”
湯阿英看餘靜态度很堅決,認為餘靜留在廠裡也對,便不再勸她,自告奮勇地說:
“那麼,我把餘大媽接到廠裡醫務室來看,好不好?”
她在征求餘靜的意見。
餘靜心裡像是一把亂麻,一個又一個問題在她心頭湧起,更大的問題要她在這短促的時間裡處理。
她沒有回答湯阿英的話。
湯阿英背後忽然有人開腔了:
“早就應該去了,還問啥?”
湯阿英回頭看一看:是鐘珮文。
他在隔壁醫務室安置好粗紗間的五個病人,悄悄走了回來,見她們在争論,就站在一旁,沒有做聲。
他欽佩餘靜果斷地留下,也贊賞湯阿英的辦法,便從湯阿英背後走了出來,嚴肅地說:
“阿英,快去把餘大媽接來。
”
湯阿英匆匆走了。
鐘珮文對餘靜說:
“你還沒吃晚飯哩,你去吃點,這裡的事交給我。
”“我不餓,——也吃不下去。
”餘靜見湯阿英去接母親,心裡稍微得到一點寬慰。
她要他坐下來,商量今天夜班生産的事。
“梅廠長為啥還不來,廠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也有責任呀!”鐘珮文憤憤不平地說。
“是的,是的,我也有責任……”
從外邊走進來的是梅佐賢。
“五反”以後,梅佐賢臉上的笑容增多了,不管見了誰,他都笑嘻嘻地點頭打招呼,顯得特别親熱。
走起路來,也不像過去昂首闊步了,總是曲着背,頭微微低着,露出非常恭順的樣子。
每逢到工會和黨支部辦公室裡,他的背曲得更厲害,頭也更低。
他剛才接了餘靜的電話,就把廠裡的事情報告給徐義德。
徐義德知道這個消息,不但不關心,反而十分高興;“五反”受的那口氣,始終沒地方出,現在工人一個個病倒,暗中給他出了一口悶氣。
他覺得大太太經常燒香拜佛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冥冥之中大概确實有神靈支配人世間的禍福。
雖然工人生病會影響生産,但比起出了這口氣來說,微不足道了。
他要梅佐賢晚點來,一則可以冷眼旁觀,二則可以推卸責任。
梅佐賢一進門就聽見鐘珮文責備他,他一點也不生氣,對每一個人點點頭,然後恭恭敬敬地對餘靜說:
“真不幸,廠裡怎麼出了這樣的事體!”他皺着眉頭,做出非常焦慮的神情,說,“接到電話以後,我就報告了總經理。
總經理本想馬上到廠裡來慰問病人,因為事先有約會,一時分不開身,叫我代表他向全廠病人問候……”
餘靜已經看慣了梅佐賢的表演功夫,從他的虛情假意裡洞察出他内心醜惡的活動。
如果真的關心,為啥現在才來呢?她也知道徐義德一門心思隻想賺鈔票,不管工人死活,事先有約會,分明是騙人的鬼話。
她忍住心中的不滿,沒有把内心的想法說出來,隻是說,“不要客氣了,想和你商量一樁事體!”
梅佐賢馬上想到她要提病人,便搶先關懷地問:
“病人都找醫生看了嗎?要不要我再找醫生來?”“都看了,”譚招弟不滿地插上來說,“要是等你來找醫生,那病人早死了!”
梅佐賢一怔,現出一副狼狽的樣子。
他眼睛一轉動,慢慢回擊道:
“我是一片好心,譚招弟,你說這話是啥意思?”
“你為啥現在才來?工人的性命不值錢,死活你也不管,要不是餘靜同志親自料理,不出事才怪哩!”
譚招弟這幾句話的份量很重,梅佐賢不能随便受下去,竭力分辯道:
“你别誤會,有話好好說。
我接到電話,告訴總經理一聲,就來了。
因為司機出去了,等司機,晚來了一會,也不是有意的。
”他剛才在車上關照過司機,萬一他們去問也不怕。
譚招弟用鼻子“哼”了一聲。
餘靜不當面點破他,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事的時刻,說:
“還是先談今天夜班的事吧……”
“好的,好的,餘靜同志說的對,這是大事。
”他低聲地問,“你看怎麼樣好呢?”
“我想照樣開車……”
“行嗎?停一班也不要緊。
病人重要……”他虛僞地說了兩句便不說下去,看餘靜的臉色。
“停一班,耽誤生産。
我看,能開幾部車就開幾部車,身體好的工人可以放長木棍,先把今天夜班湊合過去,看明天病人的情況再說……”
“你想的真周到,我完全同意,完全同意,嗨嗨。
”他看譚招弟氣呼呼地站在一邊,形勢有點不妙,馬上又說,“你在這裡照顧病人,我來布置今天夜班生産去……”
“也好。
”餘靜把生産問題交出去,她好抽出時間安排别的事。
梅佐賢見餘靜答應,他連忙向他們拱拱手:
“偏勞各位,偏勞各位!”
他轉身一晃便迅速溜出辦公室。
譚招弟走過去,“砰”的一聲把門關上,對門外“呸”了一聲,回過頭來,對餘靜說:
“我看見他那副油頭滑腦的腔調就生氣……”
”生氣有啥用呢?”餘靜說,“他是資方代理人,我們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