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工人階級,怎麼好同資本家比?”湯阿英在五反運動當中進一步認識了資本家的醜惡面目,一聽譚招弟把她和徐義德比,好像受了侮辱,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說,“你為啥要拿徐義德來比?為啥不和我過去比比看呢?”
“阿英這個話對啊!”秦媽媽笑嘻嘻地說,“阿英講話真有斤兩!”
“我哪能和阿英比!”
“窮人富人不是命好命不好,大家都是一樣的人,誰都有兩隻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
我們窮是因為富人剝削我們壓迫我們。
農民勞動一年,打下糧食都上了地主的糧倉,農民就沒飯吃。
工人流血流汗,工人賺的鈔票,上了資本家的荷包,工人就受饑寒。
解放前,阿英吃盡苦中苦,解放了,翻了身,工人當家做主,生活就一天天好起來了。
她的額角頭和過去一樣,不信你看看!”
秦媽媽伸過手去,指着湯阿英的額角頭,給譚招弟看。
她不好意思看,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湯阿英幽默地笑着說:
“我的額角頭變了,我還不曉得哩!……”
“阿英,别講那些不鹹不甜的話。
”
“那你為啥不把過去受的苦對大家訴訴呢?”秦媽媽追問她。
秦媽媽一步步前進,譚招弟一步步退卻,最後簡直沒有辦法去抵抗了,但還是不願意接受秦媽媽的意見,支支吾吾地說:
“苦已經吃過了,現在生活蠻好的。
講良心話,阿英生活好,現在我的生活也不錯,訴過去的苦派啥用場呢?還不是炒冷飯。
”
湯阿英覺得譚招弟的活蠻有道理。
“這不是炒冷飯,”秦媽媽一點也不讓步,對譚招弟說,“訴訴舊社會的苦,比比現在的生活,可以啟發大家,提高階級覺悟,對革命有好處,怎麼不派用場呢?”
湯阿英覺得秦媽媽的話更有道理。
譚招弟并不服氣,她的兩隻腳在八仙桌下不斷移動,可是又不好意思離開,一會伸出去,一會又縮回來。
她滿不在乎地說:
“啥人要訴苦,我也不反對。
”
“招弟,你曉得車間姊妹們對你的意見嗎?”秦媽媽耐心地說。
“意見?”譚招弟的面孔繃緊,神态有點緊張。
湯阿英擔心譚招弟火樣的脾氣,别談崩了。
秦媽媽很有把握,一點不急,語調很慢:
“無心學習,虛心聽講,學習休養,堅決不講。
”秦媽媽威嚴的眼光盯着譚招弟,說,“你講的這四句話在我們廠裡傳開了。
你現在變了,在學習會上從來不發言,在民改小組上也不吭氣,都說你是老油條?……”
說到這裡,秦媽媽有意停住了。
譚招弟把嘴一噘,顯出不屑理睬的神情,生氣地說:
“我曉得人家背後叫我老油條,叫我尋相罵大王。
我就是老油條,我就是尋相罵大王!誰能把我怎麼樣?嘴生在别人身上,一張嘴兩塊皮,别人愛怎麼講就怎麼講,我拿它當做耳邊風。
”
“應該照顧照顧影響,招弟,”湯阿英感到有責任勸勸譚招弟。
她說,“這四句話,要是秦媽媽不講,我還不曉得是你說的哩。
你為啥不能改一改呢?你也不是沒有能力的人。
我曉得你,是個好勝逞強的人。
為啥讓人家這樣講你呢?”
湯阿英這幾句話說到譚招弟的心坎上。
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順着她的心意,她給你賣命都幹。
拗着她有脾氣,碰她一根毫毛,也會跳起來。
她感到究竟還是湯阿英了解她,曉得她的心意,知道她的能力。
想到這裡,她的眼睛不禁紅了,眼眶裡有點潤濕,但她一想到郭彩娣她們,她的心腸又硬了,拭了拭淚水,硬朗地說:
“那四句是我編的。
我還有四句哩。
你們也許不曉得,幹脆讓我來說吧:落後分子老一套,積極分子去彙報,領導知道當活寶,拉到大會去檢讨。
”
“五反”的辰光,譚招弟打破顧慮,扯破臉皮,鬥了徐義德。
她以為“五反”鬥争勝利了,該趕走徐義德,讓工人當家做主人。
誰知沒有趕走徐義德,還要他戴罪立功,從寬處理,并且提升一級。
秦媽媽沒有能夠說服她。
她認為自己白扯破了臉皮,上了當,以後再也不幹這種傻事了。
她隻埋頭做生活,參加活動不大積極,就是出席會議也很少發言。
人家說她變成落後分子了,她心裡好笑,氣不過,就編了這四句。
湯阿英兀自吃了一驚:
“這也是你講的?人家說是你編的,我還代你辯護,想不到你……”
秦媽媽早就知道這四句是她編的,不過沒有全攤出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