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廠裡工作好好的,生産技術上也少不了他這樣的人,為啥要解雇呢?解雇,就解雇吧。
學會數理化,到處都不怕。
憑他在紡織上的技術,不愁沒有吃飯的地方。
滬江紗廠不要,還有别的紗廠,真正不行,當個教員,也能混一輩子。
想到這裡,心裡比較安定了。
他走出大門,頓時想起自己已經加入了工會,應該歸趙得寶管,那麼,趙得寶一定知道他的事。
應該向趙得寶探聽探聽解雇的原因,也許趙得寶可以透露一點風聲。
他回過頭來,想跨進大門,擡頭一望:煤碴路上一個人影子也沒有,趙得寶早走了。
傳達室的人見他在廠門口徘徊不去,上去問道:
“韓工程師,你丢掉啥物事?”
“物事?”
“咯,丢了啥,告訴我們,相幫你找啊。
”
他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廠門口待的太久了。
他微笑說:
“謝謝你們的好意,……沒有丢掉物事。
”
他徑自走了。
回到家裡,他猜想:自己雖是工會會員,究竟是高級職員歸隊,恐怕和一般工會會員不同,名義上是,領導上暗中可能還拿他當高級職員看。
誰管職員工作呢?楊健,他是最高領導,當然管。
餘靜她一直是黨的負責人,自然管。
可是這兩個人都不能找。
找誰?他仔細回想一下過去接觸過的人,鐘珮文活蹦活跳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前。
幾乎每一次餘靜和他談話都帶着鐘珮文。
鐘珮文管職員工作,至少知道這方面的情況。
得找鐘珮文。
第二天進廠,他四處尋找機會,希望很自然的碰上鐘珮文。
鐘珮文不用找,在廠裡,每一個地方都可以看到他。
上午下班,别的人都到飯廳去了,他收拾好東西,也準備出去,恰巧鐘珮文哼着歌子走進車間來了。
他舉起右手,大聲叫道:
“小鐘,到車間裡做啥?”
“做啥?——找你!”
“找我?”韓雲程心裡想:他估計的不錯,果然是鐘珮文分工管職員工作,而且說時遲,來時快,剛一想到他,他就親自來了。
“你不能找嗎?”
“當然可以找,——我們文教委員,啥人都可以找。
”
“可以找,我倒不找了。
”鐘珮文從試驗室前面走過,向裡面去了。
韓雲程知道他和自己開玩笑,不是真來找他的。
韓雲程見鐘珮文歡快的背影慢慢遠去,生怕鐘珮文轉彎進去,就看不見了。
他提高嗓子叫道:
“小鐘!”
“啥事體?”鐘珮文轉身走了回來,微微歪着頭問他。
“你不找我,我倒想找你哩。
”
“韓工程師找我?我可是啥紡織技術也不懂啊!”“别客氣,作家哩,啥都懂,不然,你怎麼寫文章呢?”韓雲程說,“不開玩笑,你到車間裡真的做啥?”
“利用休息時間,教工人唱點歌子。
”鐘珮文闆着面孔,嚴肅地說。
“哦,這個,”韓雲程有點失望,冷靜地問,“民改這麼忙,你還有時間教人唱歌?”
“楊部長說,民改生産兩不誤,我給他加了一句,民改,生産,文娛都不誤!”
“你不是還要參加民改工作嗎?”
“每一個人都要參加的。
”
“每一個人都要參加?”韓雲程暗自有些吃驚,那他也不例外了。
“還虧你是民改委員哩,這個還要問。
”
“我曉得。
”
“這就對了。
”鐘珮文的腳在移動。
“你管……”韓雲程感到有些話很難開口。
“我管唱歌!”
鐘珮文倏然飛一般的走了,一霎眼的工夫,就消逝在甬道那邊。
韓雲程怅惘地站在試驗室門口,眼睜睜望着一個絕妙的機會喪失了。
他頹唐地回身走進試驗室,竟忘記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