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慕韓請客的名單曾經和馮永祥商量,原來列了徐義德的名字。
雖然徐義德和他頂撞過幾次,但是徐義德精明強悍,在重大問題上,特别是對政府方面,他們是一緻的,今後和政府進行合法鬥争,是一把手。
何況徐義德最近又參加了上海民建分會,在民建分會改選上,他也能起一些作用。
馬慕韓從北京回來,徐義德在家裡請他們吃飯的那天晚上,希望他出面邀請工商界朋友們談談民建分會改選的事,表面上他沒有一口答應,但也沒公開拒絕,心裡覺得當仁不讓,是義不容辭的。
利用傳達全國工商聯籌備會和民建二次擴大會議的機會,他已經分别請了工商界各方面朋友吃了便飯,還把馮永祥、江菊霞和唐仲笙約到他家裡深談了幾次。
最近又開了資方代理人的座談會,陣勢已經布置好了,他認為到了應該出面邀請大家來談談的時機。
不料馮永祥不贊成請徐義德,使他莫名其妙。
現在正是要用馮永祥這幫人,徐義德是馮永祥推薦到星二聚餐會的,甯可得罪徐義德,也不能不買馮永祥的賬。
他沒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就接受了馮永祥的意見。
但他心裡有些納悶,不知道馮永祥葫蘆裡賣的啥藥。
晚上六點半鐘,馬慕韓根據馮永祥的建議,準時到了江西中路莫有财廚房。
這是上海一家著名的維揚菜館,過去是銀行家出入的地方,現在是棉紡業老闆們碰頭的場所。
莫有财名氣雖大,但是外表并不堂皇,也不引人注目,陌生人走過那座灰色的大樓下面,絕對想不到夾在許多寫字間當中,有這麼一家著名的菜館。
馬慕韓上樓走進去,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樣熟悉,跨進靠馬路的那間房間裡,不禁大聲叫道:
“阿永,你倒比我先來了。
”
“前後腳,——約好了,怎麼敢遲到?”
馬慕韓脫下身上深灰色的克什米冬大衣和頭上的咖啡色的絲絨呢帽挂到衣架上,一屁股坐在長沙發上,緊緊靠着馮永祥,指着那間僻靜的房間說:
“這兒很安靜,談話方便些。
”
“菜也有名,——你挑的地方真好。
”
“聽你的話,今天請的人不多,可以敞開談談。
”
“星二聚餐會取消了,碰頭沒有過去那麼方便,多少總有點别别扭扭的。
”
“那也沒啥,多選幾個地方碰頭,調調味口,也蠻有意思的。
”馬慕韓接着問他,“你說起星二聚餐會,我倒想起德公來了,不是你介紹他參加的嗎?這次請客,你說不要請他了,怎麼你今天又把他的名字添上了?”
“唉,這位德公,不曉得從啥地方聽到你今天晚上請客,向我打聽。
我本來不想告訴他,因為你講過請他,就大膽代你請來了。
你該不會反對吧?”
“你給我辦事,謝謝你還來不及,怎麼會反對?”
“慕韓兄真是統帥風度。
”
“但比不上你——既能代表我們工商界,又能代表人民政府,真是四面靈通,八面威風。
”
“要講代表工商界,我提不上,隻有你才真正是我們工商界的代表,有實力,有地位,頭腦清爽,年紀又輕,前途遠大!老實說,上海工商界那些老老,哪個也比不上老兄。
”
“阿永,你别把我捧到天上,摔下來可不輕啊!”
“不要緊,我們來保駕!”
說這話的是唐仲笙,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是江菊霞。
她嬌聲滴滴地質問道:
“阿永竟敢欺侮慕韓兄?”
“我也沒有吃豹子膽,怎麼敢欺侮慕韓兄?”
她把身上那件紫色素緞面子的灰鼠鬥篷遞給服務員挂在衣架上,裡面露出夾絨的大紅旗袍。
她像一團火也似的走上來,對馮永祥說:
“諒你也不敢!”
“大姐駕到,小弟更加不敢!”
“大姐不來,阿永就要放肆?”
“不是這個話,我們的軍師,别在小弟身上做文章。
”馮永祥向唐仲笙拱拱手,他一眼望見門外擠滿了人,為首的是徐義德,他連忙把目标轉移,說,“有本事的,和鐵算盤鬥鬥……”
徐義德不知道馮永祥那句話意思,見江菊霞站在旁邊,她的臉和她的旗袍一樣的通紅了。
故做驚詫地問道:
“我剛到,就惹到我的頭上來了。
”
江菊霞怕徐義德上了馮永祥轉移目标的詭計,慌忙插上來說:
“别聽阿永的鬼話,我們正在講他哩!”
緊跟着徐義德進來的是潘信誠父子兩個。
他們身後是宋其文和柳惠光,最後一個走進來的是金懋廉。
馬慕韓查點客人已經到齊,便讓大家就座,把一張大圓桌子坐得滿滿的。
桌上的酒菜早就擺好,四大碟子的拼盤不但味道鮮美,色彩也配得很好。
每個人面前那杯陳年白蘭地,地道的法國貨,是馬慕韓要司機從他家裡帶來的。
他知道馮永祥最喜歡喝這種洋酒,今天特地好好灌他一下。
馮永祥這個酒鬼一聞到那香味,口水差點要流出來,忍不住端起酒杯,向大家敬了一圈,一飲而盡,然後拿起筷子,說:
“今天是慕韓兄請客,大家用不着客氣。
”
“阿永請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