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也不會客氣,”江菊霞用筷子夾了一片涼拌腰片送到嘴裡,贊賞不絕地說,“這腰片真嫩!”
“不然怎麼叫做莫有财?”金懋廉在上海解放以前,就是這裡的老主顧。
江菊霞贊賞莫有财,好像就是贊賞他自己。
他說,“好的還在後頭哩!”
馬慕韓聽到客人贊賞,很高興,說:
“懋廉兄是行家,常上這裡來的。
他的話沒有錯。
”
“不是行家,是吃家。
從前倒常來,銀行界的朋友喜歡在這裡碰頭,現在來的次數少了。
”
潘信誠擡起頭來看看房間四周挂的字畫,迎街的白布窗帷早已拉起,房間的門也關得緊緊的,屋子裡的暖氣燒得正合适,很暖,但是不太熱。
屋子裡一個閑雜人也沒有,仿佛在自己家裡一樣。
門開了,服務員端進來一碗雞絲煮幹絲和一大碟紅白相間的肴肉。
他随大家夾了一筷子幹絲吃了,等服務員走出去,才說:
“在吃的方面,銀行界的朋友最精不過了。
過去,我們有事請銀行界朋友吃飯,得請他們自己帶廚子來;就是現在,到銀行界朋友家裡吃飯,也比外邊飯館好。
”
“對,對。
”馮永祥年紀輕,他并不知道工商界老一輩的情況。
潘信誠說了,大概沒有錯,他就信口同意,擺出對過去工商界情況也很熟悉的神情,說,“懋廉兄,啥辰光請我們到府上讨擾?”
“阿永賞光,十分歡迎。
”
“那我們這些人是不受歡迎的啦。
”
金懋廉看了唐仲笙一眼:
“有智多星在座,講話真不容易,一不小心,就要挑剔。
隻要大家賞光,啥辰光都歡迎。
”
“那很好。
”唐仲笙說,“從北京開會回來,我以為傳達之後,再開人代會貫徹,今秋一定豐收,農民購買力提高,必然有好氣象,旺季就要到來,過年要好好‘加料’。
現在看來,問題還多,今年私營企業業務不如去年。
拿今年上半年來說,每月平均營業額隻有三萬多億,和去年同期就相差很遠。
下半年比去年同期也不如,現在到年底不足兩個月,估計不會好。
過去,大家說淡季不淡,旺季更旺。
現在情況完全不同了。
眼看着年就要到,這個問題不解決,過年‘加料’也就成了問題,隻有靠懋廉兄了。
”
“請到懋廉兄府上‘加料’,”馮永祥向大家拱拱手,笑着說,“希望大家賞光。
”
“阿永辦事真快,”徐義德奉承地說,“馬上就發請帖。
”
他很願意和金懋廉多打交道。
金懋廉對他也特别照顧,滬江紗廠向信通銀行軋頭寸,金懋廉沒有一次不幫忙的。
大家一聽到“加料”,個個神采煥發,隻有宋其文無動于衷,他抹一抹胡須,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
“請客當然是好事,就怕顧不上,今年的這個年怎麼過法,還是一個大問題哩!”
他這幾句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人們的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來了。
他今天出席馬慕韓的宴會,事先曾經仔細考慮了一下機器業目前的處境,還沒有引起政府當局的注意,利用今天的集會商量一下,找到出路自然很好,不然,一定有人聽了之後反映給統戰部,至少馮永祥會去反映的,黨與政府了解了,事體便有了眉目。
他見大家都望着他,便抓住這個機會,把心裡的話傾吐出來:
“我們機器業過去倒還不錯,‘五反’以後,一直沒有恢複元氣。
我最近參加審查牛頭刨床的工繳問題,同業說:到底國家要我們怎麼做,不清楚,這個日子等不到民主改革和生産改革了。
大家不知道生産些啥。
八種牛頭刨床,每年總産量是二百部。
工業部說不要做了,做了也不要。
國家不定貨,自己無成本,沒有做存貨的能力。
工繳要兩千萬一部,工業部隻付一千七百萬,雖說利潤不多,但是還可以拖幾年。
可是工業部不定貨了,日子更難過。
工資、夥食占成本四分之一還多,差不多要到三分之一,利潤多少倒無所謂,現在隻求勉強發出工資,就心滿意足了。
資金短绌是個大問題。
同業們都擔心,過一天算一天,不曉得能不能混到年底。
各位情況比我們機器業好,我們年關怕過不去。
”
潘信誠聽了這番話,心情很沉重。
通達紡織公司雖然主要經營棉毛絲綢,通達紡織機械廠隻占他企業當中一小部分,但機器業的困難不會不影響到他頭上。
而工商界有困難,他都感同身受。
他怕馮永祥這些青年不注意,吵吵鬧鬧滑過去,有意把問題提得大一點,引起大家關心:
“機器業本來不是還不錯嗎?怎麼也有這些問題,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呀!”
“資金短绌不是機器業的個别現象,”金懋廉說,“聽說最近所得稅議定中等經營、中等技術标準的辰光,發現不少廠隻有設備,沒有資金。
”
“對呀,對呀,懋廉兄說的對極了!究竟是金融界,看問題比我們全面。
我還以為隻是我們機器業困難哩,原來别的行業也有問題。
”宋其文得到金懋廉的支持,更加振振有詞了,“資金問題不解決,生産積極性提不起來,機器也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