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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太陽剛剛照到最上一層玻璃屋頂上,号子裡的犯人早已起床了。

    段振立拿着那串鑰匙走到每個号子門前,把鐵鎖打開,犯人陸陸續續走了出去,徐守仁跟在大家後頭,出去放風了。

     一走出大鐵門,他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氣。

    他從來沒感到空氣這麼好,也沒感到多麼需要。

    在号子裡悶久了,覺得院子裡的天地廣闊的多了。

    他擡頭望着藍藍天空上的白雲冉冉地飄動着,多麼自由自在呀!一陣麻雀唧唧喳喳地啁啾着,展開兩個翅膀高高興興地在天空飛翔。

    他心裡十分羨慕,要是自己也有兩個翅膀,馬上便可以飛回家裡去了。

    他看到院子四周高大的紅牆,又顯得院子狹窄,犯人在這裡面也顯得矮小,就是有兩個翅膀,仿佛也飛不出去。

    他跟在别人屁股後頭,一步步走去。

    段振立走在前面,貼着高大紅牆腳下走成一條線,慢慢形成一個四方形。

     徐守仁留心看每一個犯人的面孔,沒有一個認識的,那号子裡怎麼聽到熟悉的聲音呢?走了兩圈,他沒有發現一個熟人,心裡好不納悶。

    他回過頭去,向身後仔細一望,看到不遠有一個人,差點要叫了出來。

    那個人向他搖搖手,指着前面的看守。

    他會意地點了點頭,忍不住還是低低叫了一聲: “舅舅!” 他很奇怪怎麼在這個地方碰到朱延年,想過去和舅舅談談,問個明白。

    前頭的人腳步不停,他不好站下,舅舅又對他搖手,隻好跟着大夥走去,他眼睛看着段振立,真想鑽個空子,站下來談個暢快。

    舅舅就在這裡,眼睛睜望着,不能接觸,多麼别扭呀!走了沒兩步,朱延年跳過前面人,走到徐守仁的背後,一邊走着,一邊小聲的問: “你怎麼也來了?” “天曉得!”他想起了看守和娘都知道他為啥被捕的,娘不說,看守還不會告訴舅舅嗎?他補了一句,“他們說我偷了别人的自行車。

    ” “偷了别人的物事?”朱延年認真望了他一眼,仿佛不相信走在他前面的就是外甥,但看那架勢,雖然和自己一樣,穿着一身灰布的犯人棉衣,但他頭發烏而發亮,高高隆起;那身黃皮茄克也是閃閃發光,腳下的黑漆皮鞋更是亮晶晶的,肩膀右邊高左邊低,走起路來一搖一聳,分明是徐守仁,絲毫不錯。

    徐守仁怎麼會偷人家的物事呢?他給外甥打抱不平,說,“别人誣告你,你可不能承認。

    你不承認,法官對你沒有辦法。

     好人總是受人欺侮的。

     ”“唔。

    ” “我也是受人欺侮的,說我有五毒行為。

    我做我的生意,将本求利,有啥五毒?人家要說,我有啥辦法!” 徐守仁同情地望了舅舅一眼。

    他不大和舅舅往來,不了解福佑藥房的内幕,隻聽說舅舅給關進監牢裡,不了解具體情況。

    他困惑地問: “有五毒也沒啥關系,老頭子也有五毒,坦白坦白就過關了。

    你為啥給抓進來呢?” “我哪能和你爸爸比?他是上海灘上的紅人,有多大的五毒也不要緊,政府會照顧他的。

    ”朱延年想起被捕那天,徐義德翻臉不認人,公然主張政府逮捕朱延年法辦。

    這像啥閑話!他看到外甥也關進來,幸災樂禍,徐義德也有今天。

    他想不理睬徐守仁,看看他的笑話。

    想到他剛從外邊來,一定知道不少事體,說不定還要借重他,他就按捺下心頭的氣,現出關懷他們的神情,說,“你爸爸他們好嗎?” “老頭子過了關可開心啦,經常往廠裡跑,一會忙生産,一會忙民改,沒一天閑着,在家裡就别想看到他的影子。

    ” “當然啦,紅人麼,怎麼能閑着!” “他經常請客,花多少錢也不在乎,就是和我計較,多給我一塊錢也不肯,害得我吃官司。

    ——我不曉得他留下那些錢做啥?死了能帶着鈔票去見閻王嗎?” “說的是呀,有錢的人總是吝啬,有時連給人擔個保都不肯。

    ”朱延年聽了外甥的訴苦,心裡得到一種安慰,姐夫不但對他這樣,對自己的兒子也是這樣,可見得不滿意他是有理由的。

    他和外甥談得很投機,覺得像他這樣年紀輕輕也吃官司,并且娘老子有的是錢,一生一世也用不完,又是獨生子,實在是太冤枉了。

    他走上一步,親切地問外甥:“娘曉得你關進來嗎?” “我是從家裡抓來的。

    ” “隻要家裡曉得就好了,他們在外邊一定會想法子的。

    你頂多是個嫌疑犯,關兩天就可以出去了。

    ” “不,”徐守仁差點要講自己确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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