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江紗廠黨支部把湯阿英入黨報告送到中共長甯區委員會去,沒有多久,就批準了。
這消息,譚招弟從張小玲那裡知道了。
恰巧這天湯阿英做夜班,譚招弟下了班,連飯也顧不上吃,就跑到漕陽新村向湯阿英報喜了。
這兩天廠裡把冷車子都平了。
為了增加生産,工會号召工人們擴大看錠的能力,準備開動全部機器。
湯阿英睡了一覺就起來,匆匆到廠裡去了。
巧珠上學還沒有回來,巧珠奶奶一個人坐在窗下的方桌子前面,低着頭在給巧珠做過年穿的鞋子,一針一線地納鞋底。
譚招弟一頭闖進去,撲個空,惋惜地說:
“早曉得阿英不在,就在廠裡等她了。
”
巧珠奶奶放下鞋底,看她那個慌慌張張的神情,心裡忍不住暗暗好笑,這麼多年了,譚招弟講話還是那麼沒頭沒腦,猛裡猛撞,沒有多少改變。
她不慌不忙地問道:
“找阿英有要緊的事體嗎?”
“當然有要緊的事體,不然也不會現在跑來。
”“告訴我也一樣,等她回來,給你轉告她,坐下來談吧。
”“這樁事體,”譚招弟坐下來,神秘地笑了一笑,說,“不能告訴你。
”
“好哇,招弟,我看你們兩個幹姐妹長大的,現在翅膀硬了,會飛了,拿我當外人哪。
”
“不是這個意思,巧珠奶奶,這樁事體同你沒有關系。
”
“阿英是我的兒媳婦,她的事體就是我們張家的事體,哪能同我沒關系?”
巧珠奶奶三言兩語把譚招弟說急了,她越想解釋,越解釋不清楚,沒有辦法,她隻好發誓了:
“老天爺在上,巧珠奶奶,你相信我,我決不會拿你當外人。
”
“為啥不講?”
“講就講吧,反正告訴你也沒有關系。
湯阿英入黨的事,區委已經批準了。
你看,這是不是一件要緊的事體?”
“阿英怎麼啦?”巧珠奶奶還沒聽清楚,她伸過頭來,用老花了的眼睛對譚招弟望。
“入黨啦!”譚招弟大聲叫道。
“哎喲,招弟,你講話像打雷,差點把我的耳朵震聾哪。
她入哪個黨?”
“共産黨!”
巧珠奶奶心頭一愣,兀自吃了一驚。
她從來沒有聽過阿英說要入黨,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她的身子不禁震動了一下。
她想阿英參加共産黨,怎麼沒有對她說呢,她心中有些不滿,表面上卻若無其事地說:
“哦,原來是這個。
”
“你曉得哦?”
“這個,”巧珠奶奶想說出她不知道這件事,那顯得沒有面子;她含含糊糊地說:“曉得一點。
”
“請你告訴她:我聽黨支部的人說,區裡已經批準了。
”譚招弟見巧珠奶奶神色不對,仿佛不高興,她不便久留,站了起來,說,“我下班還沒有回家哩,該回去啦。
”
巧珠奶奶也站了起來,抓住她的手,熱心地說:
“在我這裡吃了飯再走。
”
“不,我回去吃,省得麻煩你。
”
“現成的,一熱就行。
”
“謝謝你,改天再來讨擾你。
”
譚招弟一閃身就走了。
巧珠奶奶望着她的背影又好氣又好笑,自言自語地說:這丫頭,瘋瘋癫癫的,來無影,去無蹤,真像一陣風!
湯阿英第二天早上下夜班回來,躺到床上便睡了。
她沒有給巧珠奶奶提入黨的事。
巧珠奶奶也沒有告訴她譚招弟來過,看阿英究竟告訴不告訴她這件重要的事體。
阿英起來沒提這件事體。
吃過晚飯,湯阿英忙着在給巧珠做黑呢子鞋幫,巧珠奶奶忍不住先開口了:
“阿英,我看你這兩天像有啥心事……”
她沒有說下去,等阿英答話。
阿英不了解奶奶指的啥事體,有點納悶,反問道:
“我有啥心事?”
“心事嗎!别人哪能曉得。
”
“我沒心事。
”
“别人都知道了,就是你婆婆不曉得。
”
“巧珠奶奶,你又多心了。
别聽外邊風言風語,我哪件事體沒有告訴你?”
“說得真好聽,顯得我這個婆婆挑肥揀瘦的,盡扳兒媳婦的錯頭。
這麼說,倒怪你婆婆不是了啊?”
“我……我沒有這樣講。
”湯阿英有點焦急了。
“娘,阿英不是這個意思。
”
巧珠奶奶瞪了兒子一眼:
“阿英鼻子底下不是有張嘴巴嗎?她不會說話,要你來幫襯!”
張學海把巧珠摟在懷裡,用手撫摸着她的小辮子,沒有再言語。
湯阿英沒有再讓步!“你倒說說看,啥事體沒告訴你?”
“好利的嘴,質問起婆婆來了。
”巧珠奶奶滿是皺紋的額頭上暴露出幾根青筋,打褶的皮膚氣得一抖一抖的,沖着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