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問道,“你啥事體都告訴我了嗎?”
“家裡的事體,你都曉得。
”
湯阿英斬釘截鐵的口吻越發叫巧珠奶奶生氣,但她心裡因此也更有了把握,兒媳婦不承認,她的理由就更充足了。
她問:
“要是有一件呢?”
“我承認不是。
”湯阿英毫不畏懼地說,“要是沒有呢?”
“學海你聽聽,這像是兒媳婦對婆婆說話的口氣嗎?沒高沒低,我看,要和我平起平坐了。
學海,你怎麼也不管教管教她?”
張學海剛才受了娘一肚子氣,還沒有地方發洩,現在正好給他一個機會。
他幽默地說:
“阿英有嘴,你問她。
你不是叫我不要多嘴嗎?”“好哇,你們兩個穿了連裆褲,合起來對付我,我也不怕。
學海,你忘記娘一把尿一把屎從小把你扶養長大,現在跟你媳婦一條心,不要我這個老不死的了。
”
她講到後來眼眶有點發紅了。
張學海看到這情形,不好再和娘開玩笑了,連忙出來圓場:
“娘,阿英有啥不對,盡管說她兩句好了,何必生這麼大的氣?”他轉過去又對阿英說,“你有啥事體沒告訴娘,說出來,不就完了嗎?”
“家裡的事體,娘都曉得。
”
巧珠奶奶用深藍布罩衫的袖子拭了拭微微發紅的眼眶,喘了口氣,說:
“我倒問你一件。
”
“你說好了。
”
“你最近是不是入了黨?”
“入黨?”湯阿英沒想到是這件事體。
她沒告訴巧珠奶奶,巧珠奶奶哪能曉得的?是張學海說的?她告訴張學海,她要求入黨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講,也許區委不批準,講出去不好。
她和張學海今天在廠裡才知道區委已經批準了,他們一同回家,他沒有時間給巧珠奶奶提這件事。
那麼是誰呢?這兩天,她沒有見到譚招弟。
她猜不出巧珠奶奶從啥地方聽來的。
知道了也沒有關系。
她點了點頭,說:“是有這回事體。
”“學海,你聽見了嗎?阿英參加了共産黨,這麼大的事體,把我這個婆婆完全蒙在鼓裡,事先也不和我商量。
你說,她眼裡,還有我這個婆婆嗎?”
張學海給娘一問,不知道怎麼回答。
但是娘的一對老花了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在等他的回答哩。
他往湯阿英身上一推,說:
“你問她呀。
”
“阿英,我問你,你是不是我們張家的人?”巧珠奶奶憤憤不平地說。
“我怎麼不是張家的人?”
“你既是張家的人,這樣大的事體為啥不告訴我?”“入黨是我個人的事。
我打了報告,也不曉得夠不夠條件,區委沒有批準,怎麼對你說呢!今天黨支部才通知我批準了。
我還沒來及給你說,你就發這麼大的脾氣!”
“入黨是你個人的事體?”巧珠奶奶打斷她的話,質問道,“你是不是張家的人?你加入了共産黨,為啥不告訴我?倒給我說說看!”
“參加共産黨是為了鬧革命,是我個人的事,不是張家的事。
”
“哎喲,說的倒輕巧。
你參加共産黨,同張家沒關系,哼,一筆寫不下兩個張家,萬一出了事,和張家能沒關系?”解放以前,國民黨反動派在上海亂抓亂殺共産黨的事體,在巧珠奶奶腦筋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以為現在生活好做了,又搬進漕陽新村,領了工資,鈔票放在家裡過夜不用發愁,既不愁吃,也不愁穿,學海在人民銀行裡還有點存款,應該安安分分過幾天舒服日子,參加共産黨做啥呢?
湯阿英猜出了巧珠奶奶的憂慮,直截了當地說:
“現在是共産黨的天下,你怕啥呢?”
“誰還不曉得現在共産黨解放軍坐的江山,用不着你教訓我。
我這個老婆子再落後,這點事體還不了解?别把我看扁了。
”
“你了解,怕啥呢?”
“萬一國民黨反動派……”
湯阿英不等她說完,插上去說:
“國民黨反動派這一輩子别再想回上海了。
就憑蔣該死手下那幾個人,能派啥用場?他們要回來,我們一個人一口唾沫也把他們淹死了。
娘,你放心好了。
”
“這個我曉得。
”巧珠奶奶發覺自己的顧慮不對,連忙改口,把話題岔開,問湯阿英,“當了黨員,他們加你工資嗎?”
“不,這和加工資沒有關系。
”
“那麼,是不是提拔你領導啥工作呢?”
“黨員就是黨員,要啥提拔哩!”
巧珠奶奶困惑不解了:
“這麼說,入了黨,一點好處沒有,還不是跟不入黨一樣,你為啥要入呢?”
“不是告訴你了嗎?為的是革命,為了全世界共産主義的事業。
當了黨員,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