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懋廉站在民建上海分會第三會議室的門口愣住了,以為走錯了門,隻見屋子裡三面擺着簇嶄新的紫色絲絨的沙發,排列成馬蹄形,每張沙發面前都有一張暗紅色檀香木的矮茶幾;馬蹄形沙發對面的牆上挂了一幅唐伯虎的山水;地上鋪着一寸來厚的碧綠地毯,迎窗兩個牆角的茶幾上各放着一盆吊蘭,長得郁郁蔥蔥,一叢一叢的清秀的綠葉幾乎要拖到碧綠地毯上,把橙黃的花兒差點遮蓋住了。
他暗自思忖:這哪裡像個會議室呢?可是沙發上已經有人坐着了。
馮永祥見他站在門口不進來,連忙迎上去,拱手笑道:
“懋廉兄,怎麼站在那裡發呆?”
他給馮永祥一問,這才注意到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慌忙欠身答道:
“好漂亮的會議室!”
馮永祥眉宇間隐隐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問:
“滿意嗎?”
“滿意極哪!”
“這是阿永的得意傑作。
”江菊霞坐在馬蹄形右邊尾端的沙發上,說,“别人是為人民服務,他是為民族資産階級服務。
”
馮永祥并不在乎江菊霞帶有醋意的諷刺,他的腦袋在空中一晃,說:
“在下就是為民族資産階級服務的。
我們民建開會,不能像人民政府開會那樣,一張長桌子,四邊放上一些硬梆梆的椅子,幹巴巴開上幾個鐘點,乖乖隆的冬,真叫人吃不消。
民建就是民建,在座各位都是大老闆,開會當然有所不同。
要是我這個副秘書長讓你們坐硬闆凳。
保險你們二回就不來了。
各位大老闆生活習慣,鄙人了如指掌,就是開會,也應該舒舒服服,享受享受,大家才樂意來。
你們說,是啵?”
“自從永祥兄擔任了副秘書長,我們分會便大有起色,過去不肯參加民建的,現在肯參加了,過去不大來分會的,現在常來了。
隻要分會發通知,沒有一個大亨缺席的。
下了班,沒事,有些人也歡喜到分會來坐坐。
這和永祥兄的苦心布置,大有關系。
”
“仲笙這話一點不錯。
”徐義德知道民建中央趙副主委要到上海來,他一有機會就要恭維馮永祥兩句。
馮永祥講完了,不料唐仲笙搶了先,現在不能再錯過機會,徐義德站起來說,“工商界的朋友都很高興,有了永祥兄在民建會才有噱頭,不說别的,單說這會議室布置的又華麗又典雅,還很舒服,别說人民政府,就說工商聯,也沒有這麼講究的會議室。
在這樣會議室裡開上一天會,一點也不覺得累。
”
他坐了下去,把右腿放在左腿上,晃了晃,說:
“真惬意。
”他一眼看到面前的黃澄澄的福建蜜桔和碧綠的膠東的香蕉蘋果,水果旁邊還有兩碟子蘇州稻香村松子糖和核桃糖,他拿了一粒松子糖放在嘴裡,說,“還有這個,永祥兄想的真周到。
”
江菊霞瞟了徐義德一眼,說:
“好戲還在後頭哩!……”
馮永祥慌忙從門口走過來,雙手對她直搖:
“我的好大姐,暫時不要宣布。
”
“還要保守秘密嗎?”
“不是的,”馮永祥說,“一說出來就不稀奇了。
辦事就要出其不意,這才有噱頭。
”
金懋廉跟着馮永祥走過來,跨上一步,歪着頭,望着馮永祥說:
“你和江大姐之間有啥秘密嗎?”
“當然有秘密。
天知,地知,她知,我知,不足為外人道也。
”
金懋廉學馮永祥的腔調,湊趣地說:
“可得而聞乎?”
馮永祥更加神秘地說:
“不可,不可。
”
潘宏福在一旁起哄:
“啥秘密?應該向大家公布公布。
”
“不能公布,”唐仲笙坐在沙發上,拼命吸了一口東華煙草公司出品的仙鶴牌香煙,覺得煙味淡而醇,精神煥發地說,“一公布,打破了醋壇子,我們的會也開不成了。
”
他的眼睛朝徐義德身上掃了一下。
徐義德無動于衷。
他知道馮永祥的眼光高,不會看上江菊霞的,而且馮永祥不必走她的路,他和史步雲可以直接往來。
不過唐仲笙在衆人面前敲她一記,卻使人難堪。
他不好插上去幫一手,那會露了馬腳,證實了唐仲笙的話。
他輕蔑地把包松子糖的玻璃紙往茶幾上一扔,沒理唐仲笙。
“仲笙,”江菊霞把眼睛一瞪,炯炯地對着唐仲笙,毫不客氣地直呼其名,質問道:“你講啥閑話?”
“講啥閑話?”唐仲笙從馮永祥那裡了解一點她和徐義德之間暧昧關系,心裡很有把握,并不懼怕她的威脅。
但也覺得這一記太結棍了一點,叫她有點吃不消。
他暗暗轉了彎,說,“這是笑話。
”
馮永祥不滿意唐仲笙開了這麼大的玩笑,差點叫他掌握的徐義德和江菊霞之間的秘密給洩露出去,收不回來,幸虧唐仲笙轉了彎,他竭力把它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