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湯阿英低下頭去,看到車底下又有一團白花,好生奇怪。
這白花是哪裡來的呢?她的白花總是放在油衣的口袋裡,積滿了一口袋就放在回絲箱裡,從來不放在别的地方的。
她不聲不響地放在口袋裡,算自己的白花。
她不慌不忙,依舊走她的巡回,換粗紗,做清潔工作,走到弄堂口,回過頭檢查一下,有兩個地方漏頭。
她記在心裡,往前走去,等下次回來再接。
她走出弄堂,郭彩娣手裡拿了一些白花,氣呼呼地往她面前一放,劈口問道:
“誰叫你把白花扔了?”
“誰扔白花的?”
“你!”
“我?”
“扔了白花還賴?我剛才在你車子旁邊拾到的。
”
“我怎麼會把白花扔在車子旁邊?”湯阿英迷惑了。
“不小心扔了,當然記不住。
”郭彩娣把白花放在湯阿英的手上,說,“拿去,這是國家的财産啊!個人多出幾兩少出幾兩白花沒關系,我才不要那個面子,可不能叫國家損失啊!”
湯阿英心裡實在忍受不下這口氣,真想和郭彩娣弄個明白。
想起郭彩娣這一陣子生活不好做,脾氣更是火辣辣的,叫人一見了她便感到熱呼呼的,那股氣好像擦根洋火就可以點着了。
這兩天郭彩娣老是想找她的岔子,争起來沒有個完,别耽誤了生産。
她啥也沒說,默默地把白花接了過來,放在口袋裡。
郭彩娣一肚子氣,見湯阿英不和她頂下去,反而不吭氣把白花接過去了,她把臉一闆,說:
“以後别再扔白花了啊!”
湯阿英還是沒有吱聲。
郭彩娣沒有辦法,臉上露着傲慢的神情,徑自走進了弄堂。
她心裡盤算:看今天誰的白花多。
湯阿英一邊走着巡回,一邊思想上打了問号:大家都給國家生産,郭彩娣為啥這樣對待她呢?這兩天她的車頂上和車廂子裡,不斷發現很多白花,從哪裡來的呢?是哪一個促狹鬼在捉弄她啊!難道是郭彩娣嗎?不會的。
她從來沒有得罪過郭彩娣呀!
這時她想起了昨天秦媽姐談的那番話,給她很大的啟發。
秦媽媽說:“現在我們工人階級當家做主了,連徐義德都接受我們工人階級領導哩。
我們要好好生産,多給國家創造财富,建設我們的國家。
現在國家有很多人要做新衣服,要我們給他們紡出更多的好紗,給他們織出更多的好布,把我們國家的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光靠一個人幹不行,要團結大家一道幹,并且要幹好。
現在廠裡生活難做,餘靜同志和韓工程師他們正在想辦法。
我們工人也要動動腦筋。
單把一個人的生活做好還不行,要想辦法使大家的生活都做好,全廠斷頭率減少了,出的紗多了,就可以織更多更好的布啊!你現在是黨員了。
擔子更重了,要好好團結大家啊!”
這在湯阿英的腦子裡是一個嶄新的問題。
從前,别人要團結她,現在她要團結别人。
如果要自己把生活做好,她完全有辦法。
要想辦法使得大家生活都做好,這确實不容易。
秦媽媽說得對,現在是黨員了,擔子更重了,要好好團結大家。
她想先把郭彩娣團結好。
昨天下班,她和郭彩娣一道走。
郭彩娣見了她,把臉一歪,拿脊肯朝着她,根本不理她,和别人卻有說有笑的。
今天吃中飯,她有意走到郭彩娣坐的那張飯桌上去,想和郭彩娣一同吃飯,聊聊天。
郭彩娣一見她來,拍拍屁股,馬上到别的桌子上吃飯去了。
她隻好和别的人在一桌吃。
她吃完飯,順便把别人的碗筷送到洗水池那裡去,把碗呀筷子的分别放在不同的池子裡。
郭彩娣不但不和她同一張桌子吃飯,看見她幫人家做事,還冷笑一聲哩!剛才郭彩娣拿了一些白花來,想和她吵一架。
她雖然讓了郭彩娣,但郭彩娣走進弄堂裡去,一笃一笃地邁着腳步,心裡還是不滿意。
她不了解郭彩娣為啥對她生這麼大的氣。
她現在才懂得做團結工作這麼不容易,不容易的工作也得做呀!
郭彩娣走進弄堂裡,氣還沒有消。
越是湯阿英讓她,她越發怄氣,憋得肺都要氣炸了。
她指着這些白花送過去,湯阿英一定不接受,她就可以大吵大鬧一通,讓整個車間的人都了解湯阿英少出白花,是因為把白花扔了,偏偏湯阿英又收下去了,而且不聲不響,真是氣煞人!她一邊走着,一邊打擦闆,仿佛擦闆就是湯阿英,使勁一打:
“滾吧!”
擦闆在如雨一樣的細紗後面迅速地滑過去。
她像是打了勝仗的驕傲的将軍似的,站在那裡盯着毫無反應的擦闆,竟忘記走巡回了。
恰巧管秀芬從大路走過來,看見她站在那裡不動,而湯阿英呢,在對面的弄堂裡按部就班地走巡回,不忙不亂,車面上幹幹淨淨,和郭彩娣成了一個鮮明的對照。
管秀芬走進郭彩娣的弄堂,對她的耳朵大聲叫道:
“你看,湯阿英跑弄堂,好像心裡有個鐘,手裡有個秤!”
“她跑她的弄堂,管我啥事體!”
“她執行郝建秀工作法很好。
”
“人家要争做模範,我也不想出風頭,她的工作法執行得好不好,同我沒關系。
”郭彩娣有意白了管秀芬一眼,怕她再噜哩噜嗦的。
管秀芬沒有讓她的白眼吓退,又問了她一句:
“你為啥不執行工作法呢?”
“你哪能曉得我不執行工作法?”
“你的工作法是站着執行的?”管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