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管秀芬懷念陶阿毛,想早兩天回去好同陶阿毛深談一次,了解了解他的心事。
她堅持要和湯阿英一道走,秦媽媽也想回去。
郭彩娣一個人留下,顯得孤單。
她建議回去以前,再到西湖上劃一次船,白相個痛快,然後一同提前一天回去。
大家都同意。
第二天下午四點鐘光景,她們四個人坐了一條小船,在孤山腳下慢慢劃去。
孤山上樹木郁郁蒼蒼,山坡上綠茵似錦,盛開着鬥豔争妍的五光十色的鮮花,如同一大片翡翠上鑲着各色各樣的奇寶異石。
郭彩娣坐在船尾望着孤山,一邊劃,一邊掌舵,小船慢悠悠地在碧澄澄的湖水上輕輕地滑過。
靜靜的湖面上布滿了碧翠欲滴的荷葉,像是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翡翠傘似的,把湖面蓋得嚴嚴實實,隻是當中留了一條狹長水道,恰巧夠一條船劃過。
在一片碧綠當中,仿佛有人撒了無數支朱紅的大字筆,飽滿的筆鋒沖着爽朗的晴空,偶爾看到一棵兩棵盛開的水紅色的荷花,又像是一個個少女含羞地露出她的紅豔豔的面孔,笑臉迎人。
郭彩娣看到這一片荷花,竟然忘記了劃船,小船隐沒在碧綠的荷葉叢中。
管秀芬坐在船艙當中的靠墊上,她也給荷花吸引住了。
她伸手抓一片荷葉,用手在湖裡掬了水,向荷葉上一撒,像是無數大大小小的珍珠落在碧綠的玉盤似的。
一粒一粒珍珠卻迅速地滾到荷葉當中,變成一粒滾圓的大珍珠了。
她好奇地叫道:
“你們看,多少珍珠啊!”
秦媽媽和湯阿英坐在當中,偏過身子去望。
她又掬了一點水撒在荷葉上。
秦媽媽說:
“小管,把珍珠用線穿起來,帶在脖子上,你就更漂亮了。
”
“要漂亮做啥?”
“好做新娘子啊!”
秦媽媽一句話把管秀芬說得像是一朵荷花露在碧綠的荷葉當中。
管秀芬嘟着嘴說:
“秦媽媽也拿我開玩笑!”
“隻準别人開玩笑,不準老太婆說話嗎?”
“小管在荷葉當中,真是漂亮極了。
”湯阿英也贊賞了兩句。
“還不快劃?老待在這裡,彩娣,你是有意讓她們取笑我嗎?”
“好,快劃。
”郭彩娣真的劃了,接着用槳朝湖後一撐,船身一搖擺,把兩邊的荷葉震動,好像要拍翅飛揚,翩翩起舞,小船從碧綠的荷葉叢中完全露出來了。
她笑着說:“快送你回去,好早點請客吃喜酒!”
“彩娣!”管秀芬瞪了郭彩娣一眼。
郭彩娣平時說不過管秀芬,總是吃她的虧。
這回輪到郭彩娣說管秀芬了:
“怎麼樣?還嫌不快嗎?等不及啦,好好,再快一點。
”
湯阿英掉過頭去,湊趣地說:
“快點劃,早點到家,多給你一點船錢,讓你回去買喜酒喝。
”
郭彩娣很老練地把船劃到荷葉當中的那條航道上來,不消幾槳,就劃到西泠橋下了。
管秀芬低着頭,暗暗朝半圓形的橋洞望去:湖面豁然開闊了,落日的餘晖把粼粼的湖水染成桔紅色,一層一層漣漪閃發着金黃色的光芒。
船出了橋洞,向左一轉,朝平湖秋月那邊劃去。
兩邊是對峙的天竺山,滿山樹木,給人一種莽莽蒼蒼的感覺。
管秀芬坐在船頭窘得不敢答湯阿英的話,怕引起更多的話頭。
她側着身子,眼睛望着前方潋滟的水光,裝做沒聽見她們在講啥。
“小管,為啥不開口呀?舍不得給我船錢買喜酒喝,那我就不要船錢了,算我送的喜禮吧。
”
郭彩娣在船後頭這麼大聲說,管秀芬還是不吭氣。
她在四處搜索,想法跳出被她們三人包圍的窘境。
她忽然看見一條大船從湖心亭那邊駛來,船頭坐着一個矮胖的中年人,那個圓球也似的胖臉好生面熟,她仔細望了望,忽然大叫道:
“他們看,那是誰?”
她們三人都朝管秀芬指的方向看。
秦媽媽一看那輪廓,她認出來了,說:
“那不是徐義德嗎?他怎麼也來西湖白相?……”
她的話還沒有講完,那隻大船後面站着一個船夫,一篙下去,大船箭似的在萬道金波上面滑溜過去。
秦媽媽她們再也看不清船上究竟坐的哪些人的面孔了。
她們望着那條大船向嶽墳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