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德不去,她無論如何不到西湖去受朱瑞芳的腳闆氣。
徐義德見兒子要去,朱瑞芳也要他去,不好再拒絕,但還有點不願意,故意問:
“家呢?”
朱瑞芳說:
“有老劉他們看門就行了。
”
“還有民建的事呢?”
“請假,你不好意思請假,我給你請假。
”朱瑞芳說得斬釘截鐵。
“你别請假,我自己會請假的。
”徐義德就怕朱瑞芳這一手,啥地方她總想冒出頭去,亂說亂道,弄得徐義德不好收拾。
有醜事,他甯可悶在家裡,也不能傳到工商界朋友的耳朵去。
他沒法留下,隻好說:“好吧,大家全去。
”
第二天下午,徐義德全家到了杭州,住在西湖邊上西湖飯店的樓上。
朱瑞芳推開窗戶一看:在雲霧氤氲中的高山如黛,迷迷蒙蒙,湖水平靜,如同一面巨大的明鏡;一叢叢蔥蔥郁郁的濃密的綠樹,像是一面面高大的翡翠屏風似的矗立在水中。
一隻隻挂着白布頂篷的遊船穿梭似的在湖中遊來遊去。
她對徐義德說:“怪不得人家說西湖是天堂哩,好看極啦,像是一幅幅畫似的。
”徐義德随便“唔”了一聲。
徐守仁一見了西湖,心馬上整個飛到湖裡去了。
他鬧着要去劃船。
徐義德想躺下來先休息一會,拗不過兒子再三要求,隻好匆匆到西湖邊去,雇了一隻大船,全家上了船,正要解纜開船,徐守仁對朱瑞芳說:
“我要自己劃。
”
他指着岸邊柳樹下面的小船,一字兒排開,一隻連着一隻。
朱瑞芳猶豫不定,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的要求,徐義德開口了:
“頭一天出來,跟大家坐大船逛逛西湖就算了,又要胡鬧了。
你要劃,把船劃翻了,看你怎麼回去?”
“我會劃,我在上海劃過。
”徐守仁站在船頭一邊抓着娘的手要求,一邊想跨到岸邊的台階上去。
“真的會劃嗎?”
徐守仁對娘點頭。
她心軟了,給他叫了一隻小船,囑咐他:
“好好劃,跟着大船走,别劃遠了。
”
“好的,好的。
”徐守仁連蹦帶跳地上了小船。
朱瑞芳一眼看見吳蘭珍坐在船頭,她心頭一動,說:
“你也一道去劃吧。
”
吳蘭珍矜持地坐在藤椅上不動,想劃,卻又不願意去劃,隔了一會,才說:
“讓他一人去劃吧。
”
大太太覺得朱瑞芳一片熱情,吳蘭珍不該拒絕。
她從船艙裡的藤椅子上站了起來,說:
“蘭珍,一道去劃吧!”
“不,我不想劃。
”她羞澀地低下了頭。
“去劃吧!”
吳蘭珍給朱瑞芳連推帶扶地送上了小船。
她坐在小船的中間,避開徐守仁的視線,望着大船上的姨媽。
朱瑞芳扶着大船上米色欄杆,指着小船上的一把槳說:
“那裡不是還有一把槳嗎?你們兩人一道劃啊!”
吳蘭珍拿起槳來,又輕輕放下。
徐守仁很熟練,用槳對岸邊石階一撐,小船馬上從柳樹蔭下面出來了,一連幾槳,就趕到大船前面去了。
朱瑞芳要船家慢慢撐船,讓她們好好欣賞欣賞西湖山明水秀的風光。
船家懂得遊客的心情,站在船尾樂得休息休息,一篙下去,慢慢拔起來,停停,再輕輕下篙。
船過了湖心亭,大太太吃着瓜子,想讓姨侄女也吃一點。
她伸出頭去一看:湖面上來來往往的遊船,有的唱着婉轉的歌聲,有的拉着剛健的手風琴,還有的幹脆把留聲機搬到船上,放着《盤夫索夫》的越劇唱片,幽雅動人的曲子和着各種不同的歌聲在萬道金波上飄飄蕩蕩,好不熱鬧,就是看不見徐守仁和吳蘭珍那條小船。
她怕徐守仁劃的技術不好,别出了事,大聲叫道:
“那條小船呢?”
徐義德從船頭的藤椅上坐了起來,朝大船前面左右望了望,真的看不見了。
他對朱瑞芳說:
“我說不要劃小船嘛,總是你把孩子寵壞了。
這好,剛出來,又出事了!”
朱瑞芳一點也不着急。
她看到徐守仁劃着小船朝嶽墳那邊去了,知道不會出事,這正好讓他們兩個人在船上談談。
她說:
“剛才還看到的,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呢?”
大太太急了,說:
“那快點找他們。
船家,撐快點。
”
“小船這麼多,像是一陣魚群似的,到啥地方去找?”朱瑞芳說,“不要緊,守仁這孩子确實會劃船,他們找大船容易,等等會回來的。
”
一條又一條小船從大船前面擦過去,一槳一槳卷起雪堆也似的浪花,嘩嘩的水聲把浮在水面的尺來長的草魚驚的四散開去,平靜的湖面激起一陣陣微波蕩漾。
“叫他不要離開大船,就是貪玩,不聽大人的話!”徐義德用腳輕輕蹬了一下船闆。
林宛芝知道朱瑞芳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那條小船,朱瑞芳的神情又不急,她已經猜出幾分來了。
她勸徐義德:
“不要着急,大概不會出事的。
”
“你哪能曉得?”
林宛芝不好說穿,隻好抿着嘴笑。
大太太掉過頭去,責備站在船尾的船家:
“叫你撐快點,去找小船。
你怎麼還是慢騰騰的?出了事,你負責?”
船家一聽這話,慌忙把篙放下水去,兩手使勁一撐,大船迅速向嶽墳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