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文這番話一定會引起政府很大的注意,并且還會給予很高的評價,對今後地位要發生深遠的影響。
他痛惜喪失了一個良好的機會,隻怪馮永祥對上海工商界進步估計不足。
他想接上去說,又覺得是畫蛇添足,隻好惋惜地坐着沒動。
潘信誠昨天親自出席了座談會,聽了傳達,今天有病,要潘宏福給他向市委統戰部請了假。
潘宏福今天比往常活潑的多了。
老頭子沒來,他是潘家企業的唯一代表人物。
他一到,就和大家握手打招呼,坐在馬慕韓的正對面,好像潘家有意要和馬家别苗頭,見個高低。
馮永祥開了炮,他就想站起來還擊,可是讓宋其文搶先一步,他隻好坐在那邊聽,表面上勉強保持鎮靜,心裡卻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宋其文講到當中,停了停,他就準備站起來,可是宋其文又講下去。
他的腳不安地在地毯上輕輕拍着。
他很不滿意馮永祥拖工商界的後腿,要丢上海工商界的人。
他無産無業,空手也可以進社會主義,不應該講那些洩氣的話。
他本來對馮永祥十分佩服,暗地裡以馮永祥做為自己的榜樣。
他在上海灘上,要是有馮永祥這樣的地位,自己就心滿意足了。
馮永祥卻不滿足現在的地位。
馮永祥無産無業,憑啥要騎在工商界的頭上?啥事體都要聽馮永祥指手劃腳。
心中早就感到有些不滿,特别是最近,馮永祥很活躍,話也多,講的卻越來越不對頭了。
宋其文的話和馮永祥的态度,是一個顯明的對照。
他從來看不起宋其文,宋其文那點企業算啥,潘家任何人伸出一個手指都比宋其文的腰粗,單靠一點民主曆史和那一把胡須,就在上海灘上神氣活現,啥事體都站在工商界前頭,由他代表工商界出面,實在氣人不過。
潘家這麼多的企業,比不上馬慕韓,還比不過宋其文嗎?他想父親太退讓了,平常不大願意抛頭露面,北京會議不去,上海事體不大插手,今天的座談會又要請假,真叫他莫名其妙。
簡直是錯過大好機會。
他要親手把它抓住,高聲說道:
“我們工商界一定要走社會主義的道路。
單是講還不行,要有行動表現,這就是說,自己的企業要向國家資本主義的方向發展,進行社會主義改造。
老實說,我們資本家不懂得技術,也不懂得怎麼管好工廠,就憑鈔票辦企業。
過去有的投靠洋人發财,有的依賴官僚資本賺錢。
現在要想把企業辦好,依靠工人,改進技術,減少浪費,隻有公私合營,才能有所發展。
中國肯定要走社會主義道路,工商界也肯定要走社會主義道路。
我們不能落後。
我個人覺得,将來帶進社會主義社會去的禮物愈多愈好。
老實講,這是對個人地位、待遇有決定作用的。
在我們民族資産階級内部來說,這是一種競賽,要争取,不要客氣。
要争取時間發展企業,企業越多越大越好,這樣禮物就多了。
公私合營,要積極争取;通達的企業在座談會以後,就要努力創造條件,争取合營。
”
馬慕韓更感到自己落後了,他忍不住一再看了看馮永祥。
他的眼光裡流露出焦急和怨恨的神情。
馮永祥比他更焦急,認為潘宏福這青年目中無人,像一頭野馬,到處亂闖。
隻有潘信誠來,給潘宏福戴上籠頭,勒緊缰繩,他才會循規蹈矩。
偏巧潘信誠請了病假。
他辛辛苦苦開了頭,衷心盼望有個“好”的開端,不料給宋其文打亂了他的安排,潘宏福又挺身而出,不但是給馬慕韓的顔色看,而且是在“将”馮永祥的“軍”,開口企業,閉口企業,生怕人家不知道潘家在上海灘上是屈指可數的大資本家。
他現在感到自己出馬過早,使得處境狼狽,進退不得。
他不能不發言,不發言,會議的形勢便倒向那邊去了;他也不好再發言,那就要暴露了向來以工商界進步分子自命的醜惡面目。
他想建議馬慕韓休息一刻鐘,可是他坐在長方桌北邊的尾端,鞭長莫及,沒法給馬慕韓咬個耳朵,也不好寫個紙條遞過去,市委統戰部有幹部參加小組會哩。
他急切不知如何是好,頭上竟滲出一粒粒汗珠來了。
他一邊擦汗,一邊對坐在他旁邊的唐仲笙說:“今天的暖氣燒的太熱了。
”唐仲笙“唔”了一聲,沒有開腔。
這時候也不方便請教智多星,小組會上那麼多人啊,馬慕韓還盯着他看哩!正在他坐立不安的辰光,忽然有人遞了一封信給馬慕韓。
馬慕韓拆開來看了一下,接着說道:
“恒新公司總經理何文耀有個書面意見,我在這裡代他宣讀一下:恒新公司完全擁護社會主義,贊成自己的企業向國家資本主義的方向發展。
但在三五年内實現國家資本主義是否太快,值得研究。
全國私營企業衆多,行業複雜,情況又各不相同,國家準備幹部訓練幹部也需要較長時間。
全國各地許多中小企業,需要時間好好組織起來,先搞聯營,再搞合營。
否則操之過急,可能發生混亂。
恒新公司在國内股東,經過學習,容易了解國家資本主義的道理,估計都會贊成。
但恒新公司是華僑投資公司,華僑多在國外,政治水平較低,若合營,他們一時恐難弄通。
倘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