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靜走進楊健的宿舍,裡面忽然有一個黑色的物體飛也似的跑過來,一把把她摟着,親熱地抱住她的大腿,仰起頭來,胖呼呼的小臉蛋上面的一雙眼睛盯着她的臉,熱望地叫道:
“餘阿姨好,餘阿姨好!”
餘靜蹲下去,摸着她的頭說:
“珍珍好。
”
珍珍摟着餘靜的脖子,小臉蛋緊緊地親着餘靜圓圓的面孔,餘靜也緊緊地依偎着她。
誰也不言語,都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
珍珍在餘靜的懷裡感到十分溫暖,簡直不想離開。
她最近覺得有些寂寞了。
在學校裡,和同學們在一道白相,很熱鬧,回家裡隻有她一個人了。
過去還可以和附近的孩子們白相,冬天來了,晚上很少往來了。
她要做功課,還要等爸爸哩。
她多麼盼望有人來呀!見了餘靜,她怎麼會不高興的跳了起來?她歪着小腦袋問:
“餘阿姨,為啥好久不來白相?”
“老想來看你,廠裡這一陣忙,走不開。
我每天都想你。
你曉得啵?”
珍珍搖搖頭。
“你想阿姨嗎?”
她的小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說:
“想。
”
“好。
”餘靜把她抱起,吻着她的小腮巴子,說,“阿姨喜歡你。
”
“我喜歡阿姨。
”
餘靜和她坐在椅子上,餘靜指着桌子上攤開的課本問她:
“有啥功課不懂嗎?”
“懂,”她伏在桌子邊上,翻了翻課本,說,“都懂。
”
“有啥習題不會做嗎?”
她歪着小腦袋想了想:
“會做!”
“真聰明,一學就會。
”餘靜撫摩着她的小辮子說,“看你頭發膩的,有幾天沒洗了?”
“快兩個禮拜了。
”她伸出兩個小手指。
“哎呀,這麼久沒洗頭,頭發都快發臭了。
快來,我給你洗洗。
”
餘靜攙着她到了衛生間,正好熱水瓶裡有熱水,倒了水,給她洗了三遍,臉盆裡盡是油膩膩的污垢。
餘靜輕輕給她揩幹了濕淋淋的頭發,一邊給她梳着,一邊問她:
“你爸爸最近回來的晚嗎?”
“晚,很晚,有時我趴在桌子上睡覺了,爸爸才回來。
”
“你爸爸出去的早嗎?”
“有時很早,有時不早。
”
“是吃過早飯出去的嗎?”
“我吃過早飯出去,爸爸不吃,他到區委去吃。
”
“你的早飯熱嗎?”
“我吃面包。
媽媽教我的,要我頭天晚上買好面包,第二天早上吃。
面包不冷也不熱。
”
“乖孩子。
”餘靜把她黑烏烏頭發散開,又用毛巾揩了揩。
餘靜看看辰光不早了,楊健還沒有回來,不想再等了,她說,“讓頭發吹幹了,明天早上再打辮子。
你自己會打嗎?”
“會。
謝謝阿姨。
”她走過去,倒了一杯開水送到餘靜面前。
餘靜喝了一口,感到有說不出的幸福,感激地說:
“謝謝你,珍珍。
你給爸爸倒水嗎?”
“給。
他回來,我就給他倒一杯。
”
“好孩子,真能幹!”
餘靜在地上輕輕撒了一點水,用掃帚把地掃了,又給珍珍鋪好了被,問她:
“要不要現在睡?”
“爸爸還沒有回來哩。
”
“睡在床上等他,不是一樣的嗎?趴在桌上睡會着涼的,懂啵?”
“懂。
”
餘靜幫她解開衣服的鈕扣,脫下裡面的大紅毛衣,用被給她蓋好,小聲地說:
“以後爸爸回來晚了,你就先上床睡,别着了涼。
明天是禮拜天,餘奶奶請你和爸爸吃中飯,和強強一道白相。
要爸爸早點帶你來,曉得啵?”
“曉得。
”她躺在被窩裡,頭在枕頭上點了點。
餘靜吻了吻她的毛茸茸的額頭,拍了拍被子,說:
“乖乖的睡,我去了。
你們明天早點來。
”
餘靜走到門口,又回過頭去向她招了招手。
她雪白的細嫩的小胳膊從被窩裡伸了出來,向餘靜招手。
“阿姨,再見!”
第二天一大早,珍珍就催爸爸走了。
楊健從區委帶回來幾份關于過渡時期總路線的黨内文件,原定今天在家裡痛痛快快地看它一整天,不料珍珍在旁邊催着要走。
楊健愛惜時間,像愛惜生命一樣。
他從來不肯浪費,安排時間上總是分秒必争的,哪怕隻有二三十分鐘,也要很好利用。
他在時間上是十分吝啬的。
他要珍珍打開書包,在他旁邊做習題,他自己專心地看文件。
珍珍惦記着強強,她雖然坐在爸爸旁邊,可是她的心已經飛到餘媽媽家裡去了。
她很快做完了習題,把練習本放在爸爸的左前方,垂着兩隻小手安靜地坐在爸爸左邊,一動也不動,那一雙滴溜圓的小眼睛懂事地不時朝爸爸臉上望望。
爸爸全副精神貫注在四号仿宋字上,一邊看,一邊用紅藍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