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在上面劃了劃,沒有注意珍珍在看他。
珍珍等急了,又不好催。
她知道爸爸的脾氣,講了要做啥,不做完是不肯撒手的。
她的小眼睛一動,想了個主意,低聲地說:
“爸爸,習題做完了。
”她的小手把練習本稍微向爸爸面前推了推。
爸爸并不看習題,眼睛還在看文件,低着頭說:
“你念語文,把它背出來。
”
珍珍沒有别的辦法,隻好咿咿呀呀念語文,身子在椅子上兩邊搖來晃去,仿佛這樣才能把書上那些字句裝到肚子裡去。
爸爸要她默念,嘴裡像是吃了什麼東西似的,忙個不停。
她念熟了,閉着眼睛,背了一遍,睜開眼睛一看,一點不錯。
她告訴爸爸。
爸爸要她寫毛筆字。
這不是學校的功課,是爸爸加的,每天一張。
今天的,她已經寫好了。
爸爸要她再寫一張。
爸爸真有辦法,永遠有事體讓她做。
她實在不耐煩了,草草寫了一張字,這回不再告訴爸爸了,一告訴他,一定又有事要她做。
她把桌上東西收拾好,悄悄走到爸爸的右邊去,歪着頭,望着爸爸慈祥的面孔,小聲地說:
“餘阿姨說,要爸爸早點去。
”
“曉得了。
”他看了看表,十一點欠一刻了,文件也看的差不多了。
他摸着她的小辮子,說,“再等一刻鐘就走,去把紙墨筆硯收起來。
”
她很快收拾好。
他的文件也迅速看完了,正好是十一點。
他攙着她走了。
餘媽媽站在門口,用右手遮着眉毛,向弄堂口瞧來瞧去,差點把眼睛都要望穿了。
餘媽媽一見了珍珍,伸出雙手把她抱起,親熱地問道:
“怎麼這麼晚才來?把人等的心焦了!你沒告訴爸爸早點來嗎?”
珍珍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她閉着嘴,兩隻小眼睛望着爸爸。
楊健說:
“看了一點文件,來遲了,對不起!”
“看你,禮拜天也不休息,要把身體弄壞了,快進來歇歇。
”餘媽媽引他們進客堂坐下,接着說,“寶珍過世了,沒有一個人照顧你,裡裡外外全靠你一個人,忙壞了吧?”
“沒啥,有些事體珍珍自己會做一點。
”
“珍珍是個好孩子,”餘媽媽笑着問珍珍,“你會照顧爸爸嗎?”
“爸爸照顧我。
”
“珍珍!珍珍!”小強聽見外邊客人講話,就跑到客堂裡來了,一見她就大聲叫道,“我們來白相。
”
小強舉起手裡五顔六色的七巧闆,珍珍馬上就過去了。
兩人伏在桌上,小強擺七巧闆給她看。
“楊部長,”秦媽媽說,“你應該找個對象了。
”
“找對象?這可不簡單。
”
“你在這裡,還不好找嗎?”湯阿英說,“像你這樣的老幹部,又年青,又有能力,又很活躍,哪個女孩子不喜歡你啊!”
楊健幽默地反問了一句:
“那我為啥還沒有呢?”
“你不找,當然沒有。
”秦媽媽代湯阿英回答道,“你等别人來找你嗎?”
“總是男的找女的,哪有女的找男的。
”湯阿英說。
“你們不是說男女平等嗎?為啥男的可以找女的,女的不可以找男的呢?”
“女的總是女的,應該男的主動些。
”
“秦媽媽這個話對。
”餘媽媽說,“你是不是看中了對象不好意思講?你有意中人,告訴我們也好給你幫個忙哩。
”
“沒有。
”
“那我給你介紹一個,”秦媽媽說,“好啵?”
“誰?”
“當然要你滿意的。
”秦媽媽說了一句,停了停,見楊健不反對,便說下去,“人長的模樣不錯,圓圓的臉,還有兩個小酒渦,身子挺結實,年歲不大,又是個黨員,她的丈夫過世好幾年了,留下一個小兒子。
說起來,你們還沾點親戚關系哩。
你說條件不錯吧?”
“你們兩人結婚,再理想不過了。
”湯阿英在一旁撮合,“你帶個女兒,她帶個兒子,正好一兒一女,門當戶對。
”
楊健頓時想起昨天晚上珍珍告訴他餘靜來看他們的情形,又想起過去的一些事體,沒料到今天這頓中飯還有另外的意思哩。
他一走進客堂,沒看到餘靜,心裡就有點奇怪:請客,怎麼主人不在呢?現在他完全明白了。
戚寶珍和他共同生活了十年以上的時間,給他留下了難忘的記憶,特别是最近兩三年,她雖然在病中,還是很關心他的工作和生活,盡量減少他對家庭的顧慮,并且竭力幫助他把工作做好。
戚寶珍過世一年多了,他每天回來仍然感到她在屋子裡等他。
珍珍細心體貼爸爸,不随便給爸爸增加一點麻煩,也不吵鬧,像個大人似的陪着爸爸,十分懂事。
他從珍珍身上看到戚寶珍的影子。
因此,他沒有考慮到現在就找一個對象。
秦媽媽和湯阿英一提,當着秦媽媽的面,他找不到适當的措詞。
餘媽媽早就